欺骗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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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大伯做手术的日子。一早赶到医院，看见他的样子很令我吃惊，这才几天不见？就憔悴成如此模样了！今年清明回老家扫墓时见过他，还红光满面，谈笑风生呢。可现在两眼灰暗、嘴唇发白、脸色蜡黄，人也瘦的不像样子了，躺在那里俨然就是换了一个人。看见我后，一向坚强的他竟然泪流满面，我却强压住悲痛，故作轻松之态，劝了他几句。

    他是我爷爷的亲侄子，因为从小父亲过世，跟爷爷长大视同己出，与我父亲兄弟几个感情也很深，我们小辈人也把他看为最亲近的人，且非常尊敬他，视他为一家之长。伯父就是一个普通的庄稼汉，身材不是很高，但宽肩、虎背看去照样非常魁梧。他没有文化、不识字，但其健谈、持重、通晓世俗人情，所以族里大事小情都少不了他，尤其“红、白”事务没有他的操持、料理总觉的不妥。他也没什么过人的技能，一生务农，精通各种农活，在生产队的时候，那可是一把好手。能吃苦、能受累、能干、会干、勤快，但脾气大，几个儿子干活没有能一个应他的心，经常牢骚这不行、那不行。每当麦收时节，他总会站在田间、地头，弯腰捡拾那些收割机落下的麦穗，并不住感叹：“什么世道啊？刚吃饱了就撑疯了，落这么多也没人拾！”我就会半开玩笑、半劝解的的说：“现在时间就是金钱，凡事要算经济账，有那时间多打一天工，几十斤麦子不就回来了？机械化了，您老人家脑筋老了，跟不上这时代了，想开点吧！”向来严肃的他却也能欣然接受。

    虽说已经八十多岁了，对现在的世事有很多看不惯的地方，但他却不固执，是个明白人。比如孙女闹离婚，事先没有告诉他，可他早早就猜到了。“嫁了的女人总住娘家，肯定夫妻之间有问题，这还长得了？你们可不能由着孩子性子来！该劝则劝，该骂当骂。”他曾这样不止一次的警示三哥、三嫂。尘埃落定，当告诉他已经“离开”后，他竟也语出惊人：“捆绑不是夫妻，结婚是幸福，离婚也是幸福，只是苦了孩子”

    上了年纪的他好像没了以往的大脾气，慈祥随和的一面更为突出，每次见到我们这些晚辈人回家，总是拉住手问这问那。离开的时候更是欲语还休，目光怅然，总会送出很远，徒增我辈依依不舍之情。如果我们这些晚辈谁有什么不如意的事，不愿让他知道，但他心里像明镜一样，只是装糊涂，维护着善意的谎言，虽吃不香、睡不好，一直牵挂着，但不该问的绝对只字不提。

    这次他的病很严重，化验结果是癌变、晚期，可能不会活太长时间了。我知道后大哭了一场，却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来。最痛苦的是，他是个非常明白的人，你想在他面前隐瞒些什么很难，除非他装作不知道。

    其实这种善意的欺骗是徒劳的，彼此心里都明白，却不说破，小心翼翼，都很累。病在自己身上，他可能知道自己好不起来了，所以见了我会有那种永别一样的哭泣。我现在真的希望他是一个糊涂的老头儿，或盼着他也会自己骗自己。人说“中国大多癌症患者都是吓死的”想想不无道理，医疗条件的落后，癌发现了大多是晚期，死亡只是个时间问题，沉重的心理负担加上相互欺骗的累，必定就缩短了生的历程。

    “ 八十高龄已经够了！”这是他近年来常说的一句话，但真的能如此轻松吗？那是他在骗大家？骗自己？还是一种无奈？或是真的？在如此睿智的一位老人面前，关于生死的问题我不想多说。此时唯有两个期盼，一是，他的病理化验结果是误诊，二是，他快些糊涂了吧，不要在这欺骗之痛中走完他的最后一程！或许真的还要等很长时间才能让“癌”不再“晚期”一个更大的期许，那就是这一天快点儿到来，至少早些走出这累人欺骗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