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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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阶，依河坡而建，错落如梯。是还乡河的河坡，是条距老家很近的河。

    从小，吃河水长大，石阶，挑水起点。石阶，居于空中长，没入水中短。石阶入水，水清澈，影子可见，河水荡漾，随波晃动，影倾斜，石阶动。

    水浸湿河底、河堤，有泥，踩上，软绵绵。桶取水，寻硬朗处，踩实脚窝，坚定支撑，用扁担顶端钩子，吊上水桶，举得很高，探出身子，屏住呼吸，瞄准位置，水深于桶，入水，不至触底。桶侧压入水，灌满，疾起，小心翼翼，移动堤岸。另一桶亦然。此举，讲力度，扁担顶端，挑起重物，无力不成；侧压讲巧妙，坚硬扁担、柔软链子，作用桶边，入水，尔后灌满。拖沓不得，水灌满，施反作用力，止住进水、下沉。需耐性，水满了，姿式调得正了，攥扁担另端，施动挑力，从水面到堤坡、到平整岸上，最好置绵软细草，草之弹性，缓解积累惯性。此为身强力壮男人，显身手的习惯动作。妇女、孩子、老人，力量不及，总做不完美，搅腾一圈浑水、脱了桶钩，沉进河底、桶底触地、泼撒，留下湿滑是常事。走石阶，男女老少、力量强弱，从容走来，亲水，近水，享用水的回馈，水也绝不缠绕你，脚底下不留它的影子。岸边的水，亦不再因人力不及，搅动得浑浊。堤岸的泥里，也不见了密密麻麻跋涉的脚印。岸边土地、细草干爽了，沿石阶挑水，桶平稳了，水平静了，震荡、激动、泼洒不见了。坡上坡下，无奈、遗憾、惆怅，随风飘散。

    夏天，骄阳烤得人焦瘦，脱凉鞋，于滚烫石阶坐下，濯足，降温，一身清爽。是汗渍味道，还是某种物质散于水里的诱惑，顷刻，鱼儿成群结队，在腿的皮肤表面吸吮，痒痒的，痉挛一颤，鱼儿惊，四下逃散，片刻，又游过来。鱼儿近人，无惧，近在咫尺，手缩成窝状，抄水，鱼儿于手心摆尾，水顺指缝流下，鱼儿翻身，闪过银光。手沉水中，鱼儿惊得呆了，停下，又嗖的，转身不见。只听得布满青苔石阶边沿有鱼儿吸吮声。

    石阶，绝好洗衣地，三三两两妇女，端装满衣服盆子向石阶走来，放置衣服于水下石阶，坐水上石阶，棍棒捶打。好几件衣服，一件洗完，放置水下石阶，水浸不多，稳稳的，一阵浪头打来，衣服游动，转眼间，冲得远了，眼看下沉，女人一声“唉唉”闻之，激灵、水性好的孩子，嗖地赤裸入水，扎猛子，捞起衣服，有时，扎好多猛子。水深，不敢下水，洗衣格外小心。石阶，岸上人家取水通道，那时，喝河水，每天有人通过。淘气孩子，没人时，偷偷泼湿石阶，或抹泥巴于石面。石面沾泥水，滑溜，偶有人摔倒。岸边老者，像疆土保卫般护着石阶，早晚溜达，见淘气者，就教育。家长配合，老人教育，淘气孩子家长闻之，不护犊子，严厉斥责。因石阶，与每户人家生活相关联。

    晚上，落霞洒金，将石阶、河水照得透亮。波光鳞鳞，石阶比平时明净许多。远远地，几条小船荡来，船的架上，几只鱼鹰随船摆动，前仰后合摇荡着柔柔的身体，瞬间，老渔翁手持竹竿，伸向鱼鹰，像接到指令，鱼鹰顺竹竿下水，完成任务去了。鱼鹰扎入水里，出来，摆动长颈，甩净含在羽毛间水珠，乖乖拱着嘴，忠诚地将成果献于主人，主人心痛它的辛劳，给小鱼当奖品。岸上人们叫住打鱼人，小船荡过来，在嘎嘎鱼鹰叫声伴奏下，石阶上交易，男女们买回新鲜的鱼儿，回家，贴勃勃熬小鱼，掀开熟透的蒸锅，阵阵饭香扑鼻而来。

    一场暴雨，石阶暂时淹没，沿石阶挑水不成，重回泥坡，返到艰难的日子。此时，河水浑浊，家家备钒，加钒于水，水清了，有股涩味，难咽。成群男女，每天走到有石阶的岸边，像盼望久别亲人回归似的，盼暴涨河水降落，盼石阶早露水面。石阶出水，糊层淤泥，仔细刮净，擦自家柜子似的，用旧布擦干。太阳出来，阵风吹过，石阶水分蒸腾。石阶，恢复沧桑、重生的容颜，岸上人家，在石阶上又留下行行充满深情爱抚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