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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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的田野，是北大荒千百年来不变的容颜。当我走在那一片广漠的田野上，当我沐浴在秋天旷野的风中的时候，心中所有的忧愁都能随风而去。

    当满眼都是阔大与坦荡，我的心里于是也装不下一丝的褶皱。所有的色彩都是纯正鲜明的，所有的线条都是柔和无尽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那是秋天的歌语，是北大荒在低低的倾诉，倾诉他的绵长的历史，倾诉他的厚重的历史。一排排的防风林，隔开了大片大片的田，隐隐的看见远处起伏的兴安岭的山脉。望不到边的，是秋天的晴空。

    旷野的风吹拂过来，那风是从天边来的，你不知道它来自什么地方，什么时间会来到你身边，只是，他轻轻的飘过，然后，又远远地消失在那湛蓝的晴空中。这样的秋风，能荡涤尽心灵中的愁绪和尘埃。风，就那样潇洒的吹去，在无边的田野中，在一行行挺拔的白杨树间，在远处缠绵的河水上，随后，飘过那片连绵的远山。

    江南的无边丝雨画船雕栋给人精致的美感，让人心里充满细腻的情感；蜀中的春月秋朝闲暇时日给人亲切的懒散感，让人觉得这样的小日月也是蛮有滋味的；北京的王者风范悠远历史给人浓重的沧桑感，让无论怀古和不怀古的人都会有或深或浅的沉思。而再往北走，再往有点荒凉有点陌生的北方走，那就是北大荒，是一片漂流者的土地，也是一片永远宁静着永远宽厚的归宿。在这，没有那么多“宝帘闲挂小银钩”的忧郁，没有那么多“满地黄花堆积”的幽怨，没有那么多“回首西阳红尽处”的悲哀。这里有的，是阔大，是辽远，是“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宵”的豪情。天大地大。

    三十年前，我的祖辈戴着“反动技术权威”的帽子，也是在这个时候，在这条路上，伴着这飘飘荡荡的风，带着他们一身的幽怨，从各个大城市的重要岗位来到这里，来过他们人生中必不可少的农民生涯。就是在这条路上，他们来了，又走了。一转眼，三十年也就过来了。

    我曾经问过，问他们当时是不是绝望了？毕竟，摆在面前的，是永远的面朝黄土背朝天，是与自己平生所爱的专业的决绝。他们笑了，说没有，说他们反而领略到另一种生活，一种也让人永远难忘的生活。这样的回答，是不能让我这个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养尊处优的孩子明白的。直到，我亲眼见到了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中的人们。

    我看到的是金黄的田野，是湛蓝的天，是天地见沐浴在风中的人们。天、地、人，这三种古人称为三才的精灵，如此融洽、如此和谐。仿佛生来就是这样的一分子，就这样生活着，祖祖辈辈，拥有纯净的岁月和朴素的欢乐，拥有实实在在的幸福。在这样的风中，在这样纯粹的自然中，他们日复一日的把岁月在天地间酝酿，酝酿出最纯美的酒，只有亲身品味，才尝的出滋味。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在今天看来是天渊之别的生活改变，没能打倒那一代受到不公正待遇的人们，才明白，为什么他们能在三十年后，还要寻寻觅觅的回来，回到这片黑色的土地，重温旧日的生活。在这里的生活是自然天成的，是无须约束的。而这阔大的土地和晴朗的天空，是不会让他们的心灵上留下阴霾的，是不会让他们忧愁的。

    我们在田野间的公路上行进。在秋风中，我们走过了松花江，走过了上个世纪三十年代那个光耀文坛的女作家心魂萦绕的呼兰河，走过了千百年前金乌珠掉兵谴将的点将台，走过了历史的风烟，路过无数错错落落的村庄，踏过这片平凡而伟大的厚土，去寻找老人们生活过的村庄，去寻找他们年轻时的记忆。

    在路上，风吹过，荡荡的天，厚厚的土，我们一路寻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