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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后面本来就是个小小水池,池水本就和井水一齐高,所以就算井水涌进去,池水也不会冒出来””水绝不会往高处流的,这道理你总该明白。”
马月云长叹道“这计划真是天衣无缝,真亏你们怎么想得出来的!”
马方中道:、是老伯想出来的。”无论多复杂周密的计划,在孩子们听来还是很索然无味。
他们吃完了一碗面,眼睛就睁不开了,已伏在桌上睡得很沉。马月云瞟了孩子们一眼勉强笑道:现在,他既然躲在井里,只伯天下间绝不可能有人找得到他了”
马方中沉默了很久,一字字道:“的确不会,除非我们说出来。”
马月云的脸色已变青,还是勉强笑道“我们怎么会说出来呢不用说你,连我都一定守口如瓶i”
马方中脸色越来越沉重,道“现在你当然不会说出来,但别人要杀我们的孩子时,你还能守口如瓶么?”
马月云手里的筷子突然掉在桌上,指尖已开始发抖,颤声道那。。”那我们也赶快走吧!”
马方中摇了摇头,黯然道“逃不了的。’
马月云道“为什么为什么?”
马方中长叹道“能将老伯逼得这么惨的人,还会追不到我们么?”
马月云全身都已发抖,道“那我们“哦们该怎么办呢7”
马方中没有说话,连一个字都没有说。他已经不必说出来。
他只是默默地凝注着他的妻子,目光中带着无限温柔也带着无限悲痛。
马月云也在凝注着她的丈夫,仿佛有说不出的怜借,又仿佛有说不出的敬畏,因为她已发现她的丈夫比她想像中更伟大得多。过了很久,她神色忽然变得很平静,慢慢从桌上伸过手去,握住了她丈夫的手,柔声道:我也跟你一样,已经过了十几好日子,所以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绝不会埋怨。”
马方中道“我。我对不起你。”
这句话在此刻来说已是多余的了,但是他喉头已哽咽热泪已盈眶,除了这句话外,他还能说什么。
马月云柔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一向都对我很好。我跟你一起活着,固然已心满意足,能跟你一起死,我也很快乐。”
她不让马方中说话,但很快接着又道:“我跟了你十几年,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现在,找只求你一件事。”
马方中道“你说”
马月云的眼泪忽然流下。凄然道“这两个孩子”。他们还小,还不懂事,你。‘你你能不能放他一条活路?”马方中扭过头不忍再去瞧孩子,哽咽着道我也知道孩子无辜,所以他们活着的时候,我总是尽量放纵他们,尽量想法子让他们开心些。”
马月云点点头,道“我明白。”
她直到现在才刚刚明白,她的丈夫为什么要那样溺爱孩子。
他早巳知道孩子活不了多久。
对一个做父亲的人来说,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悲惨的事?
马月云流泪道:我现在才明白,你一直在忍受着多么大的痛马方中咬着牙道:我一直在祈求上苍,不要让我们走上这条路,但现在,现在。确们已没有别的路可走。”
马月云嘶声道:“但我们还是可以打发孩子们走,让他们去自寻生活,无论肯放他们走,我就‘。我就死而无怨了。”
她忽然跪下来,跪在丈夫面前失声哭道:“我从来没有求过你,只求你这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要答应我。
马方中很久没有说话,然后他目光才缓缓移向孩子面前那个碗,碗里的面已吃完!
马月云看着她丈夫的目光,脸色突又惨变,失声道6你。’你已你在面里”
马方中凄然道:不错,所以我现在就算想答应你,也已太迟
世上是不是还有比地狱更悲惨的地方?
有
在哪里?
就在此时,就在这里i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老伯睡在床上,所以凤凤只有空坐着。
椅子和床样,都是石头做的非常不舒服,但凤凤坐的姿势还是很优美,这是高老大教她的!“你若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随时随地注意自己姿态,不但走路的样子要好看,坐着,站着,吃饭的时候,甚至连睡觉的时候都要尽量保持你最好看的姿态,就算你只不过是个妓女,也一定要男人觉得你很高贵,这样,男人才会死心塌地的喜欢你。”
这些话高老大也不知对她们说过多少次了。“可是我现在抓住了一个怎么样的男人呢—一个老头子,一个受了重伤的老头子。”
你只要能真正抓住一个男子,就有往上爬的机会。
“可是我现在爬到什么地方了呢?一口井的底下,一间充满发霉味道的臭屋子。”
她几乎忍不住要大声笑出来。屋予里堆着各式各样的食粮,看来就像是一条破船底下的货仓。
角落里接着一大堆咸鱼咸肉,使得这地方更臭得厉害。她眼睛盯在那些咸鱼上,拼命想集中注意力数数看一共有多少条咸鱼,因为她实在不想去看那老头子。
但是她偏偏没法子能一直不看到那边,老伯站着的时候,穿着衣服的时候,看来是个很有威严的人,但他现在赤裸着躺在床上,看来就和别的老头子没有什么不同。
他躺着的样子,比别的老头子还要笨拙可笑——他两条腿弯曲着,肚子高高地挺起,就像是个蛤蟆般地在运着气。
喉咙里,偶而还会发出“格格格”的声音。
凤凤若不是肚子很饿,只怕已吐了出来。
过了很久,老伯才吐出口气,欲瘫在床上,全身上下都被汗渗透,肚子上下的肉也松了。
那样子实在比咸鱼还难看。凤凤突然间忍不住了。冷笑道:“我看最好还是省点力气吧,莫忘了你自己说过,七星针的毒根本无药可救。”
老伯慢慢地坐起来凝视着她,缓缓地说道“你希望我死?”
凤凤翻起眼,看着屋顶。
老伯慢慢望着她道,最好希望你我还能活着,否则你也得陪我死在这里。”
风凤开始有点不安,她还年轻,还没有活够。
她忍不住问道:“中了七星针的毒是不是真的无药可救?”
老伯点点头,道:我路从不说假话。”
风凤的脸有点发白,道“你既然非死不可,又何必费这么多力气逃出来呢?”
老伯忽然笑了笑,道:“我只说过无药可救,并没有说过无人可救人能做的事远比几棵药草多得多。”
凤凤的眼睛亮了,道“你难道真能将七屋针的毒逼出来?”
老伯忽又吸了口气,道“就算能,至少也得花我一两个月的工夫”
凤凤的眼睛又黯淡了下来,道:“这意思就是说你最少要在这地方耽一两个月。”
老伯笑道:“这意思就是说你最少要在这地方耽一两个月。”老伯笑道“这地方有什么不好?有鱼、有肉,出去的时候,我保证把你养得又白又胖。”
凤凤用眼角膘着他,觉得他笑得可恶极了,又忍不住笑道:“你不怕别人找到这里来?”
老伯道“没有人能找得到。”
凤凤道“那姓马的不会告诉别人?”
老伯道:绝不会。”
风风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还是这么有把握。看来你现在信任那姓马的,就好橡位以前信任律香川一样。”
老伯没有说话,脸上点表情也没有。
风风道:“何况,这世上除了死人外,汲有一个是真能守口如瓶的”
老伯又沉默了很久,才淡淡道:“你看马方中象不象是个会为朋友而死的人?”
风风道“他也许会,他若忽然看到你被人欺负,一时冲动起来也许会为你而死,但现在他并没有冲动。”
她接着道“何况你已有十几年没有过他,就算他以前是想替你卖命,现在也许早已冷静了下来。”
老伯接道“也许就因为他冷挣下来,所以他才会这么样做。”
凤风道“为什么?”
老伯道“因为他一直都认为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一直都在准备这件事发生,这已成了他思想的一部份,所以等到事情发生时,他根本连想都不用去想,他就会这样子做出来了。”
风风冷笑”
老伯笑道\人往往有两面,一面是善的,一面是恶的,有些人总能保持善的一面,马方中就是这种人,所以只要是他认为应该做的事成论在什么情形下她都—定会去做!他接着道就因为你生长的地方只能看到恶的一面,所以你永远不会了解马方中这种人,更无法了解他做的事?
凤凤扭过头,不去看他。
她自己也承认这世上的确有很多事都无法了解,因为她所能接触到的事,所受的教育,都是单方面的,也许正是最坏的那一面。
可是,她始终认为自己很了解男人。
因为那本是她的职业,也是她生存的方式—她若不能了解男人,根本就无法生存。
“男人只有一种,无论最高贵和最贫贱的都一样,你只消懂得控制他们的法子,他们就是你的奴隶。”
控制男人的法子却是两种。
一种是尽量让他们觉得柔弱,让他们来照顾你,保护你,而且还要他们以此为荣。
还有一种就是尽量打击他们,尽量摧毁他们的尊严,要他们在你面前永远都抬不起头。
那么你只要对他们略加青睐,甚至只要你对你们笑一笑,他们都会觉得很光荣.很感激。
你若真的让男人有这种感觉,他们就不惜为你做任何事了。
这两种法子她都已渐渐运用得很纯熟。所以无论在哪种男人面前,她都已不再觉得局促,畏惧。
因为她己能将局面控制自如。
但现在,她忽然发觉这两种法子对老伯都没有用,在老伯眼中,她只不过是个很幼稚的人,甚至根本没有将她当做人。老伯在看着她的时候,就好像在看着一张桌于,—堆木头。
这种眼色正是女人最受不了的,她们宁要男人打她,骂她,但这种态度,简直可以令她们发疯。
凤凤突然笑了。
她也已学会用笑来掩饰恐惧的心理和不安,历以她笑得特别迷人。她微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恨得要命。”
她的确希望老伯恨她。
女人宁可被恨,也不愿被久如此轻蔑。
老伯却只是谈淡道、6我为什么要恨你?”
凤凤道“因为你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全都是被我害的。”
老伯道“你错了。”
风风道:“你不恨我。”
老伯道:“这件事开始计划时,你只不过还是个孩子,所以这件事根本就和你全无关系。”
风风道但若没有。
老伯打断了她的话道“若没有你,还是有别人,你只不过是这计划中一件小小工具而已,计划既已成熟无论用谁来做这工具都一样。”他笑笑,又道:所以我非但不恨你,倒有点可怜。”
风风的脸已涨得通红,忽然跳起来,大声道:你可怜我,你为什么不可怜可怜自已?
老伯道:“等我有空的时候,我会的”
风凤道:你不会,像你这种人绝不会可怜自已,因为像总觉得很了不起。”
老伯道“哦?”风风道“一个人若懂得利用别人‘恶的’那一面,懂得利用别人的贪婪,虚荣,嫉驴,仇恨,他已经算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老伯道“的确如此。”
风风道“但你却比那些人更高一着,你还懂得利用别人‘善’的一面,还模得利用别人的感激,同情和义气。”
老伯全无表情,冷冷道:“所以我更了不起。”
风风咬着牙,冷笑道“但结果呢?”
老伯道“结果怎么样,现在谁都不知。。
风风道我知道。’
老伯道哦?”凤凤道:“现在就算马方中已死了,就算没有人能找到你,就算你能把七星针的毒连根拔出,你又能怎么样?”
她冷笑着,又道“现在你的家已被别人占据,你的朋友也已变成了别人的朋友,你不但已众叛亲离,而且已特近风烛残年,凭你孤孤单单一个老头子,除了等死外,还能做什么?”
这些话毒得但是恶毒的响尾蛇。
女人着想伤害一个人的时候,好像总能拢出最恶毒的话来,这好像是她们天生的本事,正如响尾蛇生出来就是有毒的。
老伯却还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眼色还是好像在看着一张桌予,一堆木头。
凤凤冷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因为我说出了你自已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老伯道“是的”
凤凤道:“那么你现在有何感觉呢?是在可怜我?还是在可怜你自己?”
老伯道“可怜你,因为你比我更可怜”
他声音还是平静面缓慢,接着道“我的确已是个老头子,所以我已活够了,但你呢?我知道你不但恨我,也恨你自己。”
凤凤忽然冲过来,冲到他面前,全身不停的颤抖,她本来简直想杀了他,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倒在他怀里,失声痛哭了起来”
他毕竟是她第一个男人。
也是她唯一的男人。
他们的生命已有了种种神秘的关系,她虽不承认,却也无法改变这事实。
事实本来就是谁都改变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