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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账册,便叫人从后门送出去了,随即叫庄头们进来。这两个庄子一个叫小河庄,离京城远些,因靠着山,土质虽肥却少整块的田土,都是零零碎碎的,找不到什么人来种,所以原主不想要了脱了手。庄头姓王,看着是个老实人,脸上满是风皴出来的皱纹,
手上也都是茧子,面有愁容,结结巴巴地将难处讲了。绮年听了点点头,叫他不用害怕,回去跟佃户们说今年的租子免了,待她过几日再决定这田土怎么个种法好。王庄头便千恩万谢地去了。
这里姓顾的一直拿眼不停地偷偷瞟着绮年,见王庄头走了,便起身陪着笑道:“世子妃真是宽厚人,能找了世子妃这样的东家,真是佃户们的福气。”绮年刚才就看见他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了,于是端起茶抿了一口,也不说话。顾庄头见她不接话,又陪笑道:“世子妃体恤我们种田人的苦处,三里庄上地亩不少,可是土质不好,都是沙地,种下去的稻子时
常歉收——”
“既是沙地不好,为何还要种稻子?”绮年冷不丁地截断了他的话,眼睛也不抬,慢悠悠地吹着水面上的茶叶。
顾庄头愣了一下,强笑道:“不种稻子种什么呢?附近有河,种稻子也方便。”
“年年歉收,年年还种稻子。你这庄头就不会用心想想,换点别的来种?”
顾庄头马上叫起屈来:“小的们年年都在地里辛苦,实在是——”后边的话他说不出来了,因为绮年的眼睛盯在他的手上,微微一笑:“年年都在地里辛苦……”
顾庄头穿得倒是朴素,衣裳上甚至还有几个补丁,可那双手跟王庄头一比就看出来了,根本不是个下地干活的人!“真是辛苦啊……”绮年似笑似讽地感叹了一句,随手放下茶碗,“顾庄头看来对地里的活计是不熟悉的,也罢,我再找个懂行的庄头就是了。看在顾庄头这些年管理庄子辛苦的份上——珊瑚,拿十两银子赏
顾庄头,别让人说这庄子换了东家就卸磨杀驴。顾庄头回去给我带个话,改日我去庄子上看看,另选庄头便是。”
顾庄头不由得头上冒了汗:“世子妃,世子妃,容小人回去跟庄子上的佃户商议商议,看究竟种什么庄稼好,再来向世子妃回报可好?”
绮年已经打定主意不用他了,闻言却只是笑了笑:“哦?能有回报?”既然能有,早干什么去了?她得派人去私下里探探消息才行。
“能能能。”顾庄头点头哈腰,恭敬得不得了。
“那我就等顾庄头回话了。”绮年端茶送客,回头就对小满说,“帮我找几个得用的人,派到两个庄子上去看看。最好是找一家子,假扮逃荒过来的寻地种的佃户,替我去打听点事儿。”
小满连忙答应:“奴婢这就去二门上找立春,叫他替世子妃找人。”
“嗯。人找好了,传进来我见见。”也好交待一下让他们去看什么。还有吴家陪房过来的两户人家也都是靠得住的,还要安排位置。
绮年心里盘算着出了花厅,便见秦嬷嬷站在廊下,满脸严肃,见了她便屈膝行礼:“听说世子妃方才在见商铺的掌柜?”
“不错。陪嫁的铺子刚接手,自是要查查账的。”绮年一边说一边观察秦嬷嬷,这是闹哪样啊?第一天进节气堂就下脸子了?“老奴既奉了王妃之命过来伺候世子妃,有句话不得不说。世子妃是什么身份,外头那些掌柜庄头之类,怎能得见世子妃呢?有什么事尽可叫管事去与他们交涉,这样觌面相见,实在太有失世子妃身份了。
”绮年笑笑:“秦嬷嬷说得有理,倒是我疏忽了,日后再叫他们进来的时候记得隔上屏风便是。”她还当出嫁了就可以稍微随便一点呢,结果还是被人用大帽子压了。看来虽然穿过来已经十年了,她骨子里仍
旧是个现代人,有很多思想和规矩学得都不到家。这样不好,容易给人留下话柄的。秦嬷嬷仍旧板着个脸:“世子妃今日竟未隔着屏风便与他们说话么?这更是没了规矩了,实在有失世子妃的身份。日后万不可再见他们,有事只管叫管事与他们说话。若是世子妃手中没有管事,王府里是有
的,只管去问王妃要了来用便是。”
这是打算连嫁妆也管上?绮年抬眼瞥了她一下:“管事不也是男子么?”“王府的管事都是熟悉外务的,偶尔有大事进来回报一二便是,与府外的又不同了。何况王妃见管事们都是要隔着屏风的。咱们王府可不是那没规矩的小门小户,世子妃这样儿随随便便的,叫外头人知道了
怕是伤了王府的脸面呢。哪里有身份尊贵的女眷跟外男脸对脸说话的……”
绮年皱起了眉头。这话说得真难听,好像她见个掌柜就是给赵燕恒戴了绿帽子一样。
“王妃见了外男都是要隔着屏风的么?”“这是自然。王妃从不随意见外男。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就是谨言慎行的,出嫁后更是端方自持,这才是给郡王府撑脸面的事……”秦嬷嬷滔滔不绝,一边说一边拿带点轻视的眼光看绮年,分明是在说她不给郡
王府撑脸面。
“那王妃出府时,怎的未见车夫也隔上屏风呢?”绮年不想再听秦嬷嬷聒噪,直接打断了她。
秦嬷嬷愣了。车夫这种生物,好像在王府里都将其与马车、驾车的马看成是配套的,可以说秦王妃出府的时候,从来就没注意过车夫,自然不会想到拿个屏风把车夫也先隔起来。绮年也不打算现在就跟她撕破脸皮:“秦嬷嬷今儿的话我听明白了,如今我嫁妆里的铺子和庄子都是新买的,尚未选出得用的管事,待有了管事,自然就由他与外头的人交涉。日后若再要问什么话,我隔上
屏风便是。王妃让嬷嬷过来,是为了帮着我准备二妹妹的及笄礼。这样的大事我是没办过的,少不得要找前例来瞧瞧,嬷嬷可得给我说说。”
秦嬷嬷嘴角微微抽了抽:“这是二姑娘的及笄礼,老奴哪里能置喙呢,少不得世子妃要去与二姑娘商量,定下了章程老奴再帮着世子去办。”骗鬼吧你。绮年早想过了,秦王妃叫秦嬷嬷过来,必定是为着不能把赵燕好的及笄礼办砸了锅,因为那样丢的是整个王府的脸,也就是她这个主母治家无方。但是对于她在做这件事里犯的各种错误,相信
秦嬷嬷一定很喜欢事无巨细地都回报秦王妃,然后由秦王妃自己琢磨着再挑出几样讲给昀郡王听。比如说她今天不设屏风就见掌柜和庄头的事,以后不能再发生了。“嬷嬷这话说得就奇怪了。方才还说,咱们王府不是那样没规矩的小门小户,既然如此,任是什么事也有个旧例,拿来看了才好照着酌情删减不是?不说远的,前头不是还有一位大姑娘吗?她及笄的时候是
个什么例,嬷嬷总知道吧?”
秦嬷嬷本想着今日拿住了绮年这个错处好生说道一番,却被堵回来了,反而寻出自己的不是来,不由得暗里咬了咬牙,弯腰道:“是老奴糊涂了,这就去寻大姑娘当年的例来给世子妃回报。”“那就有劳嬷嬷了。”绮年笑盈盈地目送她走远,琢磨了一下才向身边的如鸳说,“你去找白露或者小雪打听一下,王妃在府里见管事是不是都要隔了屏风的。”在吴家,李氏确实很少跟外院的管事打交道,但偶尔叫来了也并没说一定要隔着屏风,一般离得远一些,身边有丫鬟婆子陪着的也就是了,倒是她们未出阁的姑娘跟着她学理家,来了管事确实都是避到里屋的。当时没在意,现在就犯了错误。但是如
果秦王妃一直这样做,清明白露这些大丫鬟都应该是知道的,可是并没人提醒她这么做。虽然这些大丫鬟如今对她都是恭恭敬敬言听计从的,但要真正想让她们服从,还差得远呢。
“世子妃,世子爷回来了。”如鹂一溜烟过来报信,绮年赶紧迎了过去。今日就是赵燕恒上次说皇帝对勋贵子弟们考核的日子,也不知道考成什么样了。
“考得如何?”绮年一看赵燕恒面带笑容,就知道情况不错,顺手接了白露拧上来的帕子递给他擦脸,一面提了茶壶倒茶。
“尚可。”赵燕恒笑吟吟地,“提了前年出京那会儿看到的几件事,皇上说倒还踏实,估摸着先进六科做个给事中,也历练个一年半载的。”给事中这个官职不过是个从七品,说起来小官一个,但是却能抄发章疏,勘查错漏。你要是混呢,做个抄书匠便是,可若是有心呢,却能知道不少事情。赵燕恒以前是在暗中帮助皇长子,现在就要渐渐走
到台前了。
夫妻两个交流了一下今天各自的心得,绮年稍微有点儿忐忑地将没隔屏风见掌柜的事说了,赵燕恒听了就笑了:“必是要挨父王说几句的,不过父王只会说我,无妨的。”
“我下次一定记得改正。”绮年很惭愧地说。赵燕恒摸摸她的脸:“不妨事,大面上不错便好。父王不过是习惯了王妃那一套罢了,我却不想家里再出一个秦王妃呢。何况只要二妹的及笄礼办得好,父王对你自然会有所改观。倒是有件事告诉你,皇长
子那位柳侧妃胎像不稳,找人算过了说是与吴惠侧妃今年的星宿不利有所冲撞,现下已让吴惠侧妃迁到后头偏殿去了。”
“胡说。”绮年才不信什么冲撞,“柳侧妃这是想做什么呢?吴惠侧妃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赵燕恒微微一笑,“吴惠侧妃立刻就迁殿了,皇上说果然吴家教女有方,不愧一个‘惠’字。”“那就好。”绮年微微松了口气,时机不到的时候,大家都要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