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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不会娶一个哑巴来做老婆的,他从小不懂哑语,也没有接触过聋哑人,冷不丁地娶一个哑巴进门,叫他咋办,咋交流,怎么一起过日子,更不要说一个被窝里睡觉怀孕生孩子。
父亲真是老糊涂了,这事情万万不行。
李元朝的手抓住门把手就要推。
但是又收住了,因为他听到母亲在说话:
“他爸,这事咱得问问朝娃子呀,是个哑巴,万一朝娃子不愿意呢?”
知之莫若娘,还是母亲懂我!
李元朝鼻子一酸。
“哎呀,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这事朝娃子肯定愿意,咱娃从小懂事,对你又那么孝顺,他知道你在世上活不长了,他才不会忍心让你失望的,所以咱就抓紧了操办喜事吧。”
李瘸子的声音里信心满满。
李元朝手再次收回。
他听到母亲在轻轻抽泣,哽咽着说:“这就太委屈我的朝娃子了,他可是有文化的人呢,咋能跟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过一辈子呢,这得多憋屈呀……他爸,我不能害了我的娃,你不要再说了,这儿媳妇我不要了,我不想临死看到儿媳妇也不想抱孙子了……”
李元朝听不下去了,眼睛酸涩,泪水轻轻落下,落在手上很冷,像一滴冰,冰凉刺骨。
他仰面望天,星星一颗颗眨巴着小眼睛,也在望着他出神。
妈,爸说得对,我就算是有十万个不愿意,但是我又怎么忍心让您最后含恨而亡呢?
妈,妈,儿子没本事挣钱回来娶一个漂亮健康的姑娘给您做儿媳妇,现在儿子只能委屈自己,哑巴就哑巴吧,只要能让您最后安心地闭上眼睛,儿子受多大的委屈都不算什么……
李元朝在心里呼喊。
“那就这么定了,明儿一早我带着朝娃子去说亲,你放心巧嘴妹子,我们不会反悔的,更不会让你为难,我把家里所有的钱都带上,到时候只要八万能说妥,我当面就把彩礼钱留下,赶正月十五就娶亲进门……”
李元朝听到父亲已经在和张巧嘴商议具体的婚娶细节了。
他苦恼地摇摇头,轻轻迈步离开。
人生天地间,有时候就这么悲催。
大丈夫何患无妻,开豪车,住豪宅,身边美女环绕,永远不缺女人,说的只是那些有钱人啊,像他这样的农村大龄青年,寒门子弟,哪里有豪情当得起那样的豪言壮语。
心胸间回荡着一股绝望的悲壮感,一方面他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对的,母亲拉扯自己这些年没少吃苦,在她临死之前娶一个媳妇进门好歹让老人最后走的安心,这是为人子应尽的孝道,另一方面,却十分十分不甘心,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那八万元不是大风吹来的,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部分是他这几年辛辛苦苦打工攒下的,少部分是家里父母的积蓄,母亲舍不得看病,一分一分存下来,只为留着给儿子娶媳妇,现在拿出去娶一个哑巴女孩进门,难道自己到时候能不和女孩做夫妻?不和她同床共枕?不做夫妻又何来孩子,如何满足母亲抱孙子的心愿?既然娶了人家又有了孩子,那就等于一辈子都是夫妻了,要相守终身了,难道等母亲一去世,就和人家离婚?把人家抛弃?
自己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不,不,肯定不能。
那怎么办?
束手无策,只能乖乖地等着娶一个哑巴进门了。
他仰面朝天苦苦地笑了。
二十一世纪的青年,竟然为这样的事情犯愁,说出去世人肯定会笑掉大牙,大城市的那些富二代、官二代肯定更是笑得抽风,他们哪里敢相信当今世上还会有这样奇葩的事情发生。
贫贱家庭百事哀啊。
冷风一阵接一阵吹,李元朝细长单薄的身子早就被冷风灌透,但是他感觉不到冷,他心里一阵一阵迷茫,犹豫,难以决断,想就这样一走了之不听父母的安排,却又觉得不能那么任性,母亲病势沉重,万一就这样一口气不来蹬腿儿走了,岂不是要留给自己一生的悔恨。不走吧,眼看着自己一生的幸福就这样要毁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心里烦闷,信步乱走,不知不觉转出前院,走到了屋后的几棵老柳树下。
老柳树,我该怎么办?
他苦恼地把身子靠住树身,狠狠地用劲蹭着,脊背上一阵一阵刺痛,他继续蹭着,他想用这透骨的疼痛化解自己心里的痛苦。
有风,树在风里哗啦哗啦摇摆。
他蹭啊蹭啊,感觉脊背上火辣辣的,老柳树粗糙的皮穿透了单薄的秋衣,直接在皮肉上摩擦着,脊背擦破皮了吧。
他不管,更加用劲地蹭着,心里的悲哀巨大而真实,一波一波涌动,席卷着他。
迷迷糊糊中,李元朝耳边轰隆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在半空中爆炸了。
咦,什么声音?难道是打雷了?
他赶紧抬头看,眼前一片浓黑,什么都瞧不见,连之前的星星竟然都看不见了,只有几棵并排站立的老柳树在一起摇摆,干枯的枝丫哗啦啦作响。树身在颤抖,接着眼前一花,他差点双腿一软滑到,眼前顿时失明。啥都看不见了。他紧紧抱住树身,老树粗大的身子在颤抖,动静之大,好像大树要连根拔起。
大冬天的,打雷不可能。
那难道是地震了?
李元朝拼命眨巴眼睛,又腾出一只手他揉揉,四下看,天空依旧漆黑一片,似乎这无边的黑暗里深藏着什么秘密。刚才的声响和颤抖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压根就没有发生过。再看天空,星星依旧挂在天空,一颗颗闪烁着微弱的亮光。
难道是我出现错觉了?
李元朝疑惑地摇摇头,可能是近来东奔西跑说媳妇,身累,心更累,幻觉也开始找上自己了。
还是早点休息吧,他转身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