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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护府气势磅礴,处处都透着肃杀,梅蕊没心思细细品赏,脚下的步履也是强压着,才免了越过前面的陇右节度使。
说这陇右节度使原先只是个郁郁不得志的将领,因着原先的节度使被俘,才临着被赶上了架。这回陇右的捷报传去了长安,一纸诏书下来,就将他擢成了正的。
徐珩春风得意写在脸上,却又因着身后一行人担忧锁眉的情绪不便于将喜悦太过外露,他好歹收敛了一些,略侧了侧头,那张皎白清丽的脸就映入了眼底,他不由得在心头啧一声,真是好风光。
盘靓条顺的他见多了,却头一回见到这般山清水秀的,仿佛眉眼都是被水墨晕染开的一般,最适宜在烟雨朦胧中端看,眼波撩动时不经意的媚,又勾得人心发痒。
陆稹病中时曾念过一个名字,梅蕊。这名字合该时香艳的,像雪中的梅,拨开层层叠叠的香瓣,才能瞧见红蕊馥郁,她这样清淡的人,怎么会叫这么艳的名儿,不晓得是这个名字衬不上她,还是她衬不上这名字。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锐利肆意,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眼波横来时烟云锁眉,乍然划开了一道艳色,徐珩头一次有些心慌,匆匆地将目光调转开,心底还是跳个不停。
梅蕊皱眉,偏头看了眼福三儿,福三儿敏锐地察觉到了,见她眉目间疑窦丛生,以为她是在担心陆稹,遂小声宽慰道:“姑姑莫要忧心,稍后便能见到护军了。”
他不讲这句还好,一讲她就更紧张了,心都吊了起来,停在那间屋子门前,不晓得该进还是该退,还是苏放在旁边翻了个白眼,“都到这儿了,还怯什么呢,关山千重都过来了,等的不就是这一刻么,不进去,等着过年呀?”
说着,他自个儿就撩袍迈进去了。
苏放的激将法使得实在是不怎么好,但却正中了梅蕊的心,她一下便豁然了,她金蝉脱壳从长安逃出来,为的不就是见陆稹么,那还有什么犹疑的?绣花鞋儿从高槛上买了过去,鼻尖就闻到了一室的药香,都护府很定比不了在长安的护军府了,可情景依旧是似曾相识的,那时他依旧是重病在身,她从皇宫奔赴护军府,只为了见他一面,确认他安好。
还未能走进去,只瞧见了天青色的帷帐,被玉钩挂了起来,露出一双苍白修长的手,苏放搬了杌子坐在床沿边上,正笑道:“我还以为你真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了呢,这么瞧起来,气色倒是很好么。”
冷淡的嗓音响了起来,比先前低沉几分,还添了些沙哑,“托你的福,是挺好。”
苏放干笑,“我又不是故意的,谁教我迷了路呢,你是不晓得剑南道那边,四处都是山,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你教我从哪儿寻到路来陇右。好在遇上了你的那位如故,不然我现下在蜀地连馄饨都吃不起了。”
“是幸好有她,”提起她时,陆稹的声音突然顿了顿,良久后才又问道,“那她呢?”
苏放嗳呀一声,往她这边看过来,揶揄道,“她啊,你自己看呗。”
呼吸突然屏住了,她瞧着他慢慢从帐后直起身子探出来,像是撩开了那一层天青色的雾,揭开艰难险阻,直直地向她看来。他是瘦了,面色也很差,缠绵病榻的人,怎么都不会有好气色,但眼神确实越发坚毅不可撼动,他就坐在那里,什么都不曾说,也让人觉得压迫。
除却她之外,因为她能瞧见他眼神中更深处的情绪,悸动都被他藏了起来,却又能被她寻到,那是掩在不动声色下的惊涛骇浪,击岸能起千堆雪,只有她能知晓。眼眶不自觉地红了起来,一颗心都是滚烫的,见着他后,生命都鲜活了起来。
旁人识趣地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他与她了,陆稹这才抬了抬手,哑声对她道:“如故,过来。”
就这一句话,教她的泪夺眶而出,顺着脸往下滑,过了白生生的脖颈落进肩窝,她挪着步子,一步比一步更要快,最后踩在脚踏上扑入他怀里的,被药香盈了满怀,她捉着他的衣襟,蓦地哭出了声,“少谨。”
他把她搂得紧,像是再不用力,就会将她弄丢一般,这约莫是记忆中她头一回哭成这样,她向来都是极要强的性子,没什么能将她击垮。但他却不知这半年来她是怎么熬过的,静室里只有她,若换作是旁人,早便疯了!赵氏便是个实打实的例子,谁能受得住那样的孤寂,而她还要比赵氏的处境更艰苦一些,她甚至连天日都见不到,见的最多的,便是那一扇被侍卫守着的门,春花秋月冬雪,一年三季景,她都只能从那一方门框里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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