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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了两天,终于挖到了寒窟窿附近。由于梅生伯再三强调湾塘要见硬底子才能下人,态度特别强硬,所以尽管大家都很着急,进度却不是特别快。
在这方面,梅生伯还是个“权威”,掐十打艾的神棍事业他也没少做,可能是因为住在山里,比较神秘的缘故,似乎也沾上了“仙气”,十里八乡都信他这套,十几年来鸡蛋烧酒这类敬神礼贡没少收。
但我总觉得他特别俗气,长着副铁青脸,山羊胡子也不是特别长,一点儿不像什么高人。我想也许是我跟他太熟了,见多了他平凡的样子,反而缺乏敬畏吧,我反正是不信他还有这种本事,他那胡子,我小时候调皮还拔下过好多。
挖掘机到了最后关头,忽然停了。大家都有些诧异,挖机师傅却从梅生伯手中接过一串鞭炮,点着炸了一通响。我想这可能是某些规矩不能免俗,不过火药味儿飘散在空气中,闻着香香的,整个村子顿时多了些人烟气,倒是驱散了我心头不少阴霾。
尸体被挖出来的时候大家啧啧称奇,说他们虽然死于非命,倒也算万幸的,在泥浆中泡了两天,一点也没发胀。我看了爱妮妈、麻子哥、猫子他们三个人的死相,除了吞咽泥水的嘴型看起来比较恐怖之外,倒真像是有福的,不过我可高兴不起来。
虽然她是我的长辈,我还不至于产生遐想,可毕竟四十几岁的嫂子,可以说是风韵犹存的年华,日子好着咧,说没了就这么没了,不免令人唏嘘。尤其还是这么熟悉的人去世,心里总觉得不是个滋味儿。
尸首都找到了,可这寒窟窿竟然是个大寒,死过人的,又降服不了,毕竟是村民们一块心病。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深这么大的寒窟窿,整个地面都肉颤颤的,像冻豆腐。挖机师傅操作的时候,好像也有点慎得慌,他问梅生伯要不要继续,梅生伯一咬牙,点了根烟,狠狠嘬了一口这才发话了。
“挖,彻彻底底地挖掉这个寒!”
“寒”就是“寒窟窿”,是我们这儿的简称,司机一听就不乐意了,笑着答情理:“我说这位同志,县里请我来挖塘泥,可是有工钱的。我知道人死为大的道理,对遇难者家属表示同情,这都撑着两天两夜没合眼了,不敢说仁至义尽,也算讲良心的吧。你说,这么大的寒窟窿,搞不好我连人带挖机一块儿都栽进去,不能上嘴巴和下嘴巴一合,就是个‘挖’字吧?”
梅生伯点头说:“价钱好说,你平时开多少钱一小时,我照开就是,我说话直,你也是闯过的人,知道在农村个个都穷,开口不讲价就是很圆满的了。师傅多辛苦,活儿干完以后,我带你去吃金沙酒店,好好放松放松!”
挖机师傅想了想说:“油钱算你的。”
这铁疙瘩烧油厉害,梅生伯想也没想就满口应承下来了,大家都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要知道寒窟窿最是害人,湾塘是村中心的大鱼塘,不能将寒堵死或者掘到底,抓鱼都不安心。
村里人都很高兴,眼下出了这种事情,闹它个水落石出,大家往后心里也不害怕。
但是挖掘机可不是说请就请的,价格昂贵,还烧油,一小时两三百,一天就是三千多,加上这次的油钱还是东家出,这满打满算加一起都要四千多块了。
挖机师傅见梅生伯答应得爽快,自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搓着手说:“那我也没这么黑,工钱已经包含了油钱。这样,你少给点,意思一下,就算是我熬夜玩儿命的辛苦费,这不过分吧。”
梅生伯客气了一番,看见挖机小伙特别厚道,说情说理讲不过他,就只好笑了笑:“既然师傅一定要坚持,我也是爽快人,那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挖机的单位工作量那不是人能比的,掘了半天,推土机已经不能用了,寒窟窿的泥浆太稀,根本推不起来,只好又叫了几辆“神牛—25”拖拉机来运泥。没过半个小时,三台拖拉机相继熄火了,大家都感到很惊讶,私下都说是枉死鬼给闹的。
“神牛—25”拖拉机虽然是停产老把式,但硬朗得很,一般的拖拉机没它马力大,车轮也没它咬痕深,跑这种泥地再合适不过了。
可现在小小的坡度,车子竟然全熄了火,而且还有两台并没有爬坡,也熄火了,这有点说不过去,一时间窃窃私语甚嚣尘上,小山村的上空似乎被阴云笼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