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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面前堆。武松只以为是嫂嫂一片好心,低着头吃。武大只以为金莲好礼,心中高兴。
酒足饭饱,送下楼来走出门外,金莲再加一句:“叔叔一定记在心上,搬来家住。若是不搬,俺两口儿也吃别人笑话。亲兄弟难比别人,与我们争口气,也是好处。”
武松道:“既是吾嫂厚意,今晚便把行李搬来。”
金莲高兴了:“那我在这里专候。”
晚上,武松果然领着士兵挑了行李铺盖来。金莲果然专候,早已打扫了一间房。见武松来到,金莲强如拾了金元宝一般欢天喜地。武松吩咐士兵回去,当晚就在哥哥家歇宿。
次日一早,金莲慌忙起来,为武松烧汤洗脸。武松梳洗裹帻,去县衙画卯。临走,金莲叮嘱道:“叔叔早些来家吃饭,休去别处。”
中午,武松回来,饭菜已经整整齐齐预备好了。饭碗一放,金莲双手捧过一杯热茶递与武松。武松道:“交嫂嫂生受,武二寝食不安。明日到县里拨个士兵来使唤。”
金莲一听,连连摇头:“叔叔怎生这般计较!自家骨肉,又不服事别人。虽然有小丫头迎儿,奴家见她拿东拿西,很不稳妥,也不靠她。就是拨了士兵来,上锅下灶不干不净。”
武松只好说道:“那只好生受嫂嫂了。”
武松住在哥哥家,先是取了些银子交给哥哥,买些糕饼茶果送与街坊四邻,又取出一匹彩缎子,送给嫂嫂做衣服。金莲满脸是笑:“叔叔,如何使得?既然赐与,奴家不敢推辞,只得接了。”向武松道了个万福。
如此而往,金莲殷勤服伺武松,不时地用言语点拨,无奈武松是个硬心的直汉。武大虽然看出金莲格外的殷勤,而这些殷勤都是自己不曾享受过的,也只以为是嫂嫂善待小叔,况且武大疼兄弟,不把此放在心上。
不觉过去一月有余,已是冬至前后。朔月连日,彤云密布,一场瑞雪纷纷扬扬飘了下来,整整下了一整天,下得世界银妆,乾坤玉碾。
武松一早去县衙画卯,直到日中未归。金莲把武大赶出去做买卖,又央及王婆买了些酒肉,先去武松房里烧了一盆炭火。然后一人独自冷冷清清地站在帘下,望着门外白茫茫的世界出神。她在期待,在盼望。她从未这样期待,也从未如此盼望。
雪小了点。武松出现了,他那壮实的身子,踩着乱琼碎玉朝着自己走来。金莲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不顾雪滑脚小,掀开门帘,迎了出去:“叔叔寒冷。”
“谢谢嫂嫂挂心。”武松进了门,把毡笠儿取下。金莲欲接。“不劳动嫂嫂。”金莲又拿来小帚儿要给武松扫雪,武松已自把雪扫了。
“叔叔怎不归来吃早饭,害奴好等。”
“有一相识邀请。”
“请叔叔向火。”金莲把火盆朝武松身边移了移。
“正好。”武松脱了油靴,换了一双袜子,穿上暖鞋,掇条凳子,靠火盆坐下。
金莲一边使迎儿把前门上闩,后门关妥。自己端上热腾腾的酒菜:“叔叔用饭。”
“哥哥哪里去了?”
“你哥哥吃了饭去做买卖了,我陪叔叔吃三杯。”
“还是等哥哥来吧。”
“哪里等得他。”金莲说着,斟满两只杯子。武松阻拦不及。金莲顺手掇过一条凳子,近火盆边坐下,举起酒杯,眼看武松:“叔叔满饮此杯。”
武松是硬汉,也是好汉,景阳冈下十八大碗一饮而尽,何在乎此小盅一杯!一饮而尽。
金莲欢喜,又筛上一杯:“天气寒冷,叔叔饮个双盏。”
武松接过杯,仰头饮尽。有来无往非君子。武松筛上一杯酒,递给金莲。金莲更不推辞。
两杯下肚,本不会醉。金莲却是一副醉态。她暗地抽去一根簪儿,云鬟半;拉开领口一根扣儿,酥胸微露:“我听人说,叔叔在县前街上养着个唱曲的,有这话么?”
“嫂嫂不要听人胡说。我武二不是这种人。”
“我不信。哪有英雄不爱美人。”金莲的眼睛盯着武松看。
“嫂嫂不信,只问哥哥就知真假。”武松不抬头看她。
“呵呀,你别说他了,他晓得什么?他如果晓得这些事,不卖炊饼了。来,好叔叔请干三杯。”
三杯酒下肚,该醉。女人的酒量不比男人小,可今儿金莲就想醉,醉才动人,醉才好办事。再说,这是热酒,旁边还有一盆火。春心被酒、被火烘动了,按纳不住,就把那不该说的话说出来了。
金莲下去暖了一注子酒来。她一手拿着酒注子,另一只手便去武松肩上捏:“叔叔衣服少,不冷么?”
武松可看出个五六分来,被她捏得不自在,只是不理她。
金莲见武松没反应,一把夺过武松手中的火箸:“来,让奴家为你拨火。火一拨就热呀。”
武松已有七八分不自在。他忍住心中的火,仍不做声。
金莲见武松还是不应,丢下火箸,筛来一杯酒,先自喝了一口,剩下半杯,看着武松说道:“你若有心,吃我这半杯残酒。”说着话,双眼泪光闪闪,火点在黑眸上闪动,衬着松散的云鬟、半露的酥胸和那红扑扑的脸蛋,放射出无限的魅力。此刻,只要武松接过酒杯,哪怕不喝,金莲也会扑向英雄的怀中。
酒杯到了武松手上。不过,不是接过来,而是夺过来的。武松夺过酒杯,泼在地下:“嫂嫂,不要如此不知羞耻。”另一只手轻轻一推,把一个差不多酥瘫下去的金莲推了一跤。看着金莲披头散发,敞胸露怀的模样,武松睁圆眼,厉声说道:“我武二是个顶天立地噙齿戴发的男子汉!不是那等败风坏俗伤人伦的猪狗!嫂嫂不该如此。倘有不是,我武二眼里认得嫂嫂,拳头却不认得嫂嫂。”
金莲一脸通红,只觉得天旋地转,真的是酒上来了。她硬撑着站了起来,叫迎儿来收拾碗盏,口里说:“是我自己开个玩笑,不值得叔叔当真。”掉头走出房门。
天下大雪,没几个人买炊饼。申牌时分,武大就着担儿回来了。进了自己的房间,见金莲扑在床上,双眼哭得又红又肿,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你去问你的好兄弟去。我为他备下好酒好菜,他却来调戏我,我不赖他,有迎儿作证。”金莲说道。
武大道:“我兄弟怎会是这种人?别大声嚷嚷,叫邻居听见笑话。”
武大又来到武松房间。武松正在生气,武大问他什么,他也不说。突然,武松脱下暖鞋,依旧穿上油腊靴,戴上毡笠儿,一面系缠带,一面走出门去。武大追着叫喊,他也不答。
不一会儿,武松带了个士兵,拿着根扁担,径直进了房间,收拾行李,挑出门去。武大拉住兄弟:“二哥,你做甚搬出去?”
武松看了看老实巴交的哥哥,摇了摇头,说道:“哥哥不要问,你让我去吧。”
武大不敢再问,让武松走了。金莲此时正在房里骂道:“搬吧!人人都知道有个好兄弟做了都头,养活了哥嫂。却不知反来嚼咬人!搬吧,搬了去,谢天谢地,且得冤家离眼前。”骂着,哭着,哭得十分伤心。武大望着远去的兄弟,心中若有所失,且又放心不下,泪水潸然而下。
“我跟你说,不许你去会武二!”金莲在房里叫骂着。
武大听老婆的话,不敢去找兄弟。有时挑着担子走县衙门前过,也不敢停下来朝里望一望,或是问一问。
十几天过去,雪霁天晴。武松带着一个士兵挑着果盒,内装酒菜之内,来到哥哥家。见哥哥未回,便坐在门口。金莲见武松回来了,以为武松自悔有错,前来赔礼道歉,寻情送暖,不由一阵欣喜。赶紧回到房里,重匀粉面,再挽云鬟,换上几件鲜艳的衣服,来到门前接武松进去。
她先给武松道了个万福:“叔叔回来了,好些日子不见,奴心里想得慌。让叔叔坏钞买这么些酒菜。”
“武二有话,来告知哥哥。”
“既然如此,请楼上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