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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仪跟着老太太回了东跨院,等着大夫上门诊脉。祖孙二人不能干瞪眼,难免要说说家常话。老太太听了青岩寺里高僧批得的卦象本就对她高看一眼,如今见她对奶娘维护可见知道感恩,不免对她又加了一分。
“你这孩子倒是心善,只是太过善良怕是被人当成东郭先生。世道艰险,人心不古,凡事都要多留个心眼才好。尤其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奴婢成群,未必个个都是忠心耿耿。表面对你奉承顺从,暗地里却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光是败掉些银子还算是小,若是累及你姑娘家的名声可就大了。”老太太耐心地教导着。
幼仪听见这话一脸的不知所措,其中还带着惊恐。看见她一副被吓到的模样,老太太笑了,指着她对陆嬷嬷说道:“四丫头到底是小孩子,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瞧把她吓得。”
“老太太说那些奴婢并不像表面那般温顺忠心,可我又看不到她们心里去。一想到可能会加害自己,毁自己清誉的人就在身边,岂不是连安枕都难?”幼仪跟老太太并排坐在罗汉床上,她小小的身子下意识的往老太太身边靠了靠。
老太太见状眼中怜爱越发多了,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说道:“不怕,祖母慢慢教你。”
站在旁边的陆嬷嬷听见这话眼神一亮,随即朝着还在发愣地幼仪说道:“恭喜四姑娘,四姑娘还不给老太太磕头!”
“哦。”幼仪忙站起来,跪在老太太膝下就磕起头来。
“这傻丫头。”老太太笑着说,“为什么给我磕头?”
“陆嬷嬷说的呀。”幼仪天真的回着。
老太太和陆嬷嬷看见她傻乎乎的样子都笑起来,陆嬷嬷弯腰把她搀扶起来,“老太太的孙子、孙女这么多,四姑娘还是头一个有这样的福分。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丫头都是个顶个的水灵聪慧,不用长时间,只要四姑娘在老太太跟前一两年的光景,奴婢保证你大变样。”
“四丫头,你告诉祖母,你在庄子上这一年多是怎么想的?有没有过怨恨和不满?”老太太话锋一转,盯着幼仪的眼中带着审视的味道。
她把幼仪当成八岁的孩子,何曾知道这副躯体里面藏着多么成熟的灵魂。幼仪只抬眼瞥了一下,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老太太有意亲自教养自己,却又害怕自己心中对封氏不满,调教出七窍玲珑心恐怕会惹出祸端,还不如现在这样傻乎乎的样子。
老太太是府中的老祖宗,身边的猫儿狗儿都轻易伤不得,何况是人?能在老太太身边养着确实是一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就连封氏也不敢随意教训她。既然老太太又这样的想法,幼仪自然会抓住这个机会。
“祖母容禀。”她想不都不想立即回着,“我生了一场大病,昏迷过去又醒过来,就忘记了很多事情。之后不久,太太便打发人接我回来了。之前我心里怎么想我真得不知道,可回来之后太太百般照顾,我心里只有感恩。我们姐妹一共四人,吃穿用度皆是一模一样,倘若是不知情的外人定是分不出嫡庶来。尤其是姨娘,是个不省事的……太太从不迁怒于我,反而越发的垂怜。太太是我的嫡母,假若她刻薄些,我也不敢不能不该心生怨恨,为人子女最重要的是要孝顺!”
老太太听了不由得点头,若是她说心中没有半点不满,老太太自然不会相信。虽然刘嬷嬷没有详细如实的说出她们在庄子上的生活,可听话听音,人精一般的老太太还是能想象得出来。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姑娘家,突然被嫡母送到庄子上受尽白眼,吃尽了苦头,心里怎么可能会舒坦!
可幼仪偏生因为生病忘记了之前的事情,回来时候封氏对她又确实照顾有加。她的这番说辞合情合理,老太太不得不相信。只是这生病得了失忆症却很少见,不知道是真是假。老太太看着幼仪稚嫩的脸庞,心中的疑虑又打消。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又在没什么见识的崔姨娘跟前教养,应该不敢扯出弥天大谎来欺骗所有人,而且她也犯不着这样做。
这功夫外面进来个小丫头,说是王大夫来了。老太太赶忙说请进来,不一会儿,一个白胡子老大夫走了进来。他常在金府走动,对府中的太太、小姐们都很熟悉。而且封氏见老太太年事已高,便每半个月请他进府给老太太请一次平安脉。所以,王大夫算是老相识了。
“我看老太太面色红润气息均匀,不像是身体有恙啊。”前几天王大夫刚刚诊了平安脉,这会子又被请到东跨院,还以为是老太太身体不舒坦呢。
老太太闻听笑着说道:“这次是劳烦你给我这小孙女瞧瞧。”
王大夫这才看看幼仪,心里却在纳闷,这小丫头怎么总是三灾八难的,前一阵子不是刚刚才吃过药嘛,这又是怎么了?他让幼仪张开嘴巴,看看舌苔,然后才号脉。
“小姑娘没什么大碍,吃过药调理的差不多了。虽说她的身子骨还有些虚,可毕竟是小孩子,用食补的方法慢慢调就可以了。若是下猛药反而不美,恐伤了根基。”
“可我这孙女对以前的事情不大记得,是不是生病发热烧坏了脑子?”老太太见他没说出什么,只好追问着。
王大夫听见这话一皱眉,又细细的替幼仪察看了一阵,反复号脉。半晌,他才开口说道:“这失忆症在古籍上早就有迹可循,可具体是什么原因造成却众说纷纭。若是患者没有任何不适,不影响正常的生活,便不用服药治疗。或许过些时候受了某种刺激,她会自己突然想起来。我看小姑娘无大碍,老太太不必担心。她的脉象平稳有力,应该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听到这里,幼仪赶忙点点头,露出一副看见神医的表情。老太太见状暗暗摇头,真是个如一张白纸样的姑娘,若是长大了还是这样可不是要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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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幼仪留在府中诊脉,那边封氏带着五姐妹去李府赴宴。一路之上,宛柔都高兴地不得了。封氏又不跟她同乘一辆车,没有长辈的约束她越发的兴奋。她不时的撩起帘子往外面偷瞧,当着韵仪的面宛若也不好拉下脸使劲骂她。
好在李府并不远,走了没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就停了。车帘一挑,坐在车沿儿上的婆子先下去,麻利的把大凳子拿过来,扶着三位姑娘挨个下了车。
前面车上的封氏已经下来,看见姑娘们齐全了这才带着她们往里面走。李府开得的是侧门,早就有管事媳妇等在门口,看见封氏大老远就笑脸相迎。
宛柔跟在众人后面,一边走一边悄悄往四下里瞧。李府似乎不小,五进五出的大院子,在都城寸土寸金的好地段应该值不少银子。她们进了侧门直接往东拐,那里有一条不宽的夹道,一直通到内院。院墙很高,小路全部铺着青石,上面不仅没有垃圾还干净到一尘不染,应该是每天都用水冲洗,青石上面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众人走了一会儿,到了一个月亮门停住,里面守门的婆子看见来人赶忙开门,众人这才进了内院。宛柔见状扭头多瞧了两眼,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原本她在老家的时候,家里只有三间上房,她跟姐姐住在东西偏房,哪里分出内院、外院的,更没什么二门上锁之类的啰嗦。到了金家,她们住在西北角的小院子,出了角门就是大街。眼下进了李府,她才突然意识到,真正的大户人家规矩多,特别注重男女有别。她想着能在李府遇见些贵族子弟,恐怕是不容易。
不过好在今天有小郡主来,若是能抱住她的大腿也是大收获!一想到这里,她又有了精神。
李夫人正在厨房吩咐下人做事,听见她们到了才匆匆忙忙赶过来。
“我是沾事则迷,尤其是小郡主要大驾光临。她吃东西讲究,我得亲自去厨房叮嘱一番。”李夫人圆圆脸,大约四十左右岁的模样,保养的很好看不住明显的皱纹。只是一开口就透着伶俐,是个善于应酬的人。
还不等封氏开口回话,她又笑着说道:“哎呦呦,哪里来得水灵灵的一群姑娘,一个个比今个儿的花还要娇嫩万分。我邀大伙来赏花竟是错了,直接赏人就好了。呵呵呵!”说完笑出声来。
“小姑娘仗着年纪轻,穿戴上自然就漂亮。倒是姐姐你,这个岁数还是风韵犹存啊。”封氏也笑起来,随即让众姑娘给李夫人见礼,又一一介绍了两句。
李夫人挨个的夸赞了几句,眼睛在玉仪身上多打了两个转。小丫头端上茶点,她又让了一番。
“快去看看姑娘好了没有,客人们都到了,快点出来见客。”李夫人只有一个女儿闺名唤作月娥,今年十五岁,前几天才办了及笄礼,正在挑婆家。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水红衣裙的姑娘被簇拥着来了。她鹅蛋型的脸,柳眉杏眼薄嘴唇,美是美却多了一分刻薄相,一瞧就是个嘴巴不饶人有些傲气的主。
果然,她先见过了封氏,又挨个见过玉仪几人,三言两语之间就带着高人一等的架势。也难怪她在玉仪等人面前有优越感,人家也是堂堂的嫡女,又有个郡主的表妹。郡主常往宫里面去,深得太后、皇后宠爱,跟几位皇子的关系更是亲密。虽说是拐了些弯,可到底是跟宫里攀上了关系!
李月娥跟玉仪有几分交情,两个人的母亲交好又同为嫡女,在月娥看来尚且能交际。至于绣仪和韵仪两个,偶尔见面,她却是不怎么理睬的。今日见到又多了两位姑娘,听说是玉仪的表姐,她不禁多看了两眼。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大富之家,锦绣坊的布料,萃华阁最新的首饰样式,她还是能认得出来的。
她倒是听说金家夫人的胞妹上了都城,前几日皇上封了一个往生的利知县,正是她家老爷。可是众人都说利知县两袖秋风,家里一贫如洗,连针线上的奴婢都没有,红女、下厨都是她们娘几个儿的事。如今看来,事实和传言相去甚远,几百两的衣裳,上千两的成套首饰她都置办不起!
宛柔瞧见月娥盯着自己看,明显是在打量自己的穿着打扮,眼中露出一丝羡慕和嫉妒,心里有些得意。她稳稳地坐着,夹紧胳膊不想让腋下的瑕疵地方露出来,虽然那地方绣了一朵菊花并不明显,可她心里却不踏实,生怕谁会看出来。
这功夫外面有小丫头回禀,说是温国公夫人带着女儿到了。李氏听了让封氏稍作等候,竟亲自迎到门口。封氏见状心中有些不快,面上却不敢表露。
宛柔听见“温国公”三个字心下不由的一动,伸着脖子朝着门口瞧。她虽然是小门小户,小地方来的姑娘,却也知道温国公乃是朝廷一等公,世袭罔替,子孙后代只要不犯谋反的罪过,一般都能世代相传永享富贵。不知道温国公夫人是何样的人物,竟有如此大的福气!
玉仪瞥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帘,低头喝手中的茶。她在家时听封氏提起过温国公,祖上最早是先祖皇帝的家奴,跟着鞍前马后的侍候。当初打仗的时候先祖皇帝受伤,豁出命把主子从战场上背下来,自个腿上挨了一箭。为了躲避追兵,他拖着受伤的腿背着主子跑进大山里面。打着兔子、野鸡,他把肉都给主子吃,自己就啃骨头吃鸡皮、兔皮;捞着鱼熬汤,主子吃肉,他把剩下的鱼刺再顿喝汤;采着草药紧着主子的伤医治。先祖皇帝见状非常感动,许诺他只要能活着出去,有朝一日得了江山,必定让他和子孙享清福。
就这样在山里面坚持了三天,最终等来了援兵,可他的腿伤开始溃烂,深可见骨,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却留下了终身的残疾。不久,天下初定,先祖皇帝登基称王,果然兑现了对他的承诺。
可他毕竟是个没什么见识的粗人,突然这般大富大贵一下子膨胀地厉害,连自己祖宗八辈都快忘记了。听见旁人温国公长,温国公短的奉承讨好,他飘飘然起来,弄了一块金匾挂在大厅,上面写着一行大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门客上门依附,十有*会被留下,时间一长就成了一笔不小的开支。况且他突然从家奴成了拿朝廷俸禄的国公,花钱流水一般,府中吃穿用度皆是上乘,在外面酒池肉林好不快活。府中丫头,年轻媳妇儿,但凡平头正脸都被他寻摸到自个被窝里,家里外面都是乌烟瘴气。
他的正室原本也是奴婢出身,管不了他,也管不了内宅,整日里鸡飞狗跳,倒让个窑姐出身会些文墨的妾室占了上风。那时因为军功被封赏的人家不少,可谁也没似他家这般不成体统。众人见先皇对他有几分偏爱,都不敢得罪,偶尔有言官上折子弹劾,先祖皇帝便把他唤进宫呵斥。他拖着一条残腿,跪在先祖皇帝跟前鼻涕眼泪一起流,先祖皇帝见状便心软了,不仅没惩罚还会给些赏赐安慰。
老温国公可是花天酒地享受了半辈子,最后死在女人肚皮上。有他这样的长辈,上梁不正下梁怎么可能不歪?现今的温国公已经传了三代,个个不务正业,把祖上先祖皇帝赏赐的田地、古玩宝贝都折腾的差不多了。如今外面瞧着倒还风光,可内囊已经不成了。再加上先祖皇帝早就仙逝,从先皇开始就渐渐没了赏赐,到了现今皇帝这里更是没有半点旧情。最近有些风声传到宫里,听说皇上似乎不太高兴。
不过是个过了气又没有真正实力的国公夫人,犯得着这般讨好吗?难怪封氏心里不舒坦,就连玉仪也感觉此事蹊跷。
正在她思忖的时候,只听见帘笼三响,抬眼看过去,就见李夫人陪着个满头珠翠的贵妇人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位二八佳人,端是貌美如花。再细看那妇人的容貌,玉仪不由得有些失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若不是周身的富贵,任谁都无法把她跟一等国公夫人联系到一起。她不仅样貌平凡,就连气质也不出众,总给人一种土财主的感觉。
也难怪玉仪会这样感觉,这位国公夫人出身商户,祖上是做香料生意的。听说当初陪嫁的东西是铺街盖地,光银子就有几万两之多,实打实的土财主。
不过这位国公夫人却驭夫有道,温国公在外面吆五喝六,进了家就夹起尾巴装人。府中几个姬妾也被整治的老老实实,几个庶女更是被攥在手心里控制着。今个儿跟着她一起来的是她的亲生女儿,年方十六,还未许配人家。之前国公夫人出门从不带她,今个儿不知为何竟然带着来了。
好歹人家是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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