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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理他,埋头整理行李。他行李其实很简单,只有一把剑和一个包袱而已,晏婴吩咐膳房做的那些点心,甚是合他的口味,九辰就毫不客气的都塞进了包袱里。
忙活完,九辰特意脱下那件滚边黑袍,让晏婴仔细收好,自己又重新换上了回来时穿的那件黑袍。晏婴一拍脑门,想起件重要的事,忙捧来一叠司衣坊午后送来的新衣,道:“这是司局专门给殿下缝制的御冬棉袍,殿下既然要走,就一并带入军中罢。整个沧溟城里,除了殿下,哪里有人大冬天还穿这件单袍到处乱跑的。”
“不必了。”九辰连看都不看一眼,道:“我只带我自己的东西,这些不属于我。”
晏婴被噎住,手抖了抖,眯眼笑道:“这是司衣局专门为殿下量体裁衣,当然是属于殿下了。”
九辰轻挑嘴角,甚是不屑道:“这骗来的恩赐,不要也罢。”
这次,晏婴彻底被呛得说不出话了。他最担心的还是九辰的伤势,便默默放下这些棉袍,转拿来一堆瓶瓶罐罐的伤药,全塞进包袱里。
“老奴已经派人去杏林馆取药方,殿下回到军中,可一定要按时吃药,慢慢化解那刺心草的毒性。这身体毕竟是自己的,无论何时,殿下都要爱惜。”
见晏婴念念叨叨说个不停,九辰把玩着一个药瓶,挑眉道:“于我而言,活一年和活一百年没什么区别。你一个内廷总管,管好内廷的事就行了,就别瞎操心了。”
他嘴上虽这么说,还是用力抱了抱晏婴,哄道:“放心,我这么惜命的人,不会亏待自己的。这几日,多谢晏公对我的照顾,日后,你也要珍重,争取当这宫里最长寿的总管。”
这么多年来,这是九辰第一次对他说这样的话。晏婴鼻子一酸,眼睛里泛出了泪花。
等他反应过来,只觉肩上一空,那黑袍少年已经拎起包袱和佩剑,大步朝寝殿外走去了。
前殿,文时侯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只有巫王一人在批阅奏简。
听到动静,巫王抬首,看着九辰这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倒是怔住了。
九辰坦然迎上巫王目光,走到殿中撩袍跪落,把包袱和追星剑搁到身旁,垂眸道:“儿臣伤势已好得差不多,特来向父王请辞回军中。”
巫王目光复杂的盯着殿中少年挺拔桀骜的身影,冷冷抿起嘴角,哼道:“南府的案子一结,世子便一刻也装不下去了么?”
九辰没有否认,缓缓抬起黑亮的双眸,直视巫王双目,扬起嘴角,轻轻笑道:“无论儿臣怎么做,父王都觉得儿臣是在演戏,不是么?”
果然,还是那副野性难驯的模样!
不过这一次,巫王倒是破天荒的没有计较,反而平静的道:“今夜,世子怕是走不成了。”
九辰悄悄皱起眉毛,难道,巫王发现了什么——
巫王已扶案而起,目光怅惘的盯着殿外,那个方向,是沉寂黑冷的夜空。
“东阳侯病重,恐怕挺不过今夜。你若不愿随孤去东阳侯府,尽可离去。”
九辰如遭雷击,脑中嗡的一声,瘫软在地,双颊惨白如纸。
冷月如霜,照在寂冷宽阔的朱雀大道上。一辆雕有黑龙的华贵马车,快速而平稳的驶出宫门,沿着朱雀大道,朝东阳侯府奔去。
马车内,气氛凝重。巫王依旧披着厚厚的黑龙披风,沉眉坐着,除了紧绷的面部,看不出情绪。
仿佛感受到车内人的焦灼,马儿撒蹄狂奔,马车剧烈的颠簸着。巫王扫了眼对面的黑袍少年,见他始终面白如纸、默默的盯着脚尖,握剑的手也轻轻颤抖着,便道:“生老病死,皆是常事。东阳侯今日拖着病体去给南相践行,把酒言欢,和年少时一样,心中已了无遗憾。”
九辰眼睛发酸,黑眸充满水泽,几滴冰凉的液体,不受控制的落在黑袍上,转瞬便没了踪迹。
巫王还没见过这桀骜少年露出这样脆弱无助的一面,一时也怔住了。除了子玉幼时生病时他会哄他吃药,高高在上的巫王其实没什么哄人的经验。他拧眉观察了半晌,却是摘下了悬在腰间的青龙剑,抛到对面长凳上,道:“你不是一直想摸这把剑么?孤允你摸一晚上。”
谁知,九辰根本连看都没看一眼,反而把头低的越厉害,双肩微微颤抖。
巫王甚是郁闷的看着那把剑,又甚是郁闷的看着对面的少年,眉峰皱得更紧。他与季氏倒是感情深厚,只怕自己百年之时,他也不会露出如此悲伤的神色罢。
夜色笼罩下的东阳侯府,庄严沉重,从内到外都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息。巫王的到来,更为这种悲伤添了一份肃穆。
西厢暖阁内,景衡带着杏林馆几位德高望重的医官,正在为东阳侯行针。柔福长公主扶着几近昏厥的彭氏站在外围,眼睛发红,犹有泪光。季宣和季剑则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紧张的盯着医官们行针,都是神色悲伤。
见巫王进来,众人匆忙行过礼,自觉地让出一条通道。
东阳侯刚缓过一口气,乍见巫王身影,立刻激动的从床上支起身体,边喘边道:“老臣……见过王上……”
他面皮上竟透着红润,显然是回光返照的迹象,巫王大恸,疾步奔至榻边,扶着东阳侯躺好,喉间发酸:“恺之快躺下,孤带着世子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