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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岭便绕到小巷后,敲敲门,门没锁,便推门进去,里头已人去楼空,余下一地草纸与破烂。
老板一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当真是时过境迁,段岭又进去看了一眼自己住过的柴房,没半点变化。
武独跃进院中,到处看看,段岭朝他笑道:“这儿以前是我的窝。”
武独说:“那年的冬天?”
“嗯。”段岭对这座城或多或少,仍带着感激之情,与武独穿过院子,要从正门出来,药堂里的柜台被拆了几块,墙上的药匣几乎都被搬空了。
“老板多半是逃了。”段岭说。
武独说:“不见得,你看。”
段岭正与武独说着话,险些被地上的一件东西绊倒,吓了一跳,忙停下脚步。柜台后乱七八糟地堆着点东西,似乎还有个人躺着。
武独哈哈地笑了起来,似乎知道段岭会被吓着。
想必是个流浪汉,段岭不想吵醒他,说:“走吧。”
但那流浪汉还是被吵醒了,抖抖索索地爬起来,摸到铺盖旁的一个破瓷碗,掂在手里头,四处摸索。
段岭便从怀中摸出个铜钱,扔在那乞丐的碗里,叮当作响。
“谢谢了……”
那是个老人,老人听到铜钱入碗的声音,说道。
段岭突然觉得这声音仿佛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到过。
“老人家。”段岭说。
“南来北往,大富大贵的官人,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无依无靠的老头子哟——”
“卖馄钝喽——”
一个嘶哑的声音,竟把段岭的思绪瞬间扯回了汝南城的风雪夜。
他就这么站着,不住发抖。
“怎么了。”武独问。
“把门打开……”段岭颤声道。
武独一步跃上柜台,飞身上梁,捅落些许瓦片,哗啦啦声响,天光照了下来,裹着滚滚翻飞的粉尘。
段岭缓缓单膝跪地,惊诧地看着那老人。
老人双眼瞎了,抬起头,感觉到了什么,身上传来一阵臭味。侧旁还有铺在地上的草席与破烂的棉絮,他显然就住在这里,元军、辽军就在隔着一条街的不远处混战,居然没人进来过。
“你是七……七公……?”段岭发着抖,感觉声音都不属于自己了。
他终于想起来了,然而武独马上捂住了他的嘴,把他带到柜台后去。
“谁……谁叫我?”那瞎眼老人颤巍巍地道。
“别叫出来!”武独低声在段岭耳畔说。
段岭已经彻底蒙了,眼前这老人就是从前汝南城中,在段家外巷子里卖馄饨的钱七!他一时间甚至想不起这老人的姓氏了,当初孩子们只朝他七公七公地叫,听说他在汝南卖了一辈子馄饨,段岭也喊他“七公”。这一刻他蓦然想到了长聘的吩咐,与“姓钱的”联系上,才想到他要找的,就是卖馄饨的钱七!
“他……他是……”
“嘘。”
武独带着段岭,快步一转,出了药堂。两人到巷子内,武独才将耳朵凑到段岭唇边,示意他声音别大了,免得被那老人听见,毕竟瞎子的耳朵都很灵。
段岭低声告诉武独前因后果,先前只想着是“段家”的人,便从未朝钱七身上想,这么一印证,牧旷达果然起疑心了!说不定正是因为那天夜里,元人阿木古嚷嚷的话,令他动了调查太子身世的心思,派遣长聘前来寻找。
这下段岭全明白了。
“怎么办?”段岭紧张得全身发抖。
“让昌流君把他带回去。”武独说,“不要与他接触。”
段岭想到刚刚,险些出了一背冷汗,要不是武独拉住他,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我是段岭”了。
而一旦昌流君、牧旷达、长聘与这老头接触,说不定老人昏聩,说出药堂里相认的这番话来,那段岭就彻底无法脱身了。
武独沉吟片刻,而后道:“交给他们。”
“交给谁?”段岭脑子里已经彻底蒙了。
“给牧旷达。”武独答道,“等候时机,趁着当庭对质之时,你再站出来。”
段岭:“……”
段岭根本无暇思索,这一夜里发生了太多的事,令他千头万绪,心如乱麻。
“好。”段岭强自镇定下来,而后说:“你说得对。”
“我去客栈找昌流君。”武独说,“按原计划,让昌流君送他离开。”
“可我已经叫出了他的名字。”段岭问,“万一他到时候提起来,怎么办?”
“这不要紧。”武独答道,“就说是咱们回去的时候,沿街打听到的。”
段岭勉强点点头,喘息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