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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元龙一脸惊讶:“真的?他可是你爹哎。”
青桐的脸上浮现一缕神秘地笑意:“是我爹又怎样。”
程元龙怔了片刻,随即又好奇地追问道:“可是人们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无论爹娘对我们做了什么,做儿女的也必须受着,这是我们欠他们的,难道不都是这样吗?”
青桐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一句一顿缓缓说道:“繁衍后代是动物的本能。父母对子女的养育是出于人的天性,无所谓恩德。他们可以选择生或者不生,可是子女却没有选择权。如果仅仅因为生了子女,就以为能让子女无条件地顺从他们。那他们简直比放高利贷的还狠。这是在谋利、放债。如何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每个人同时既是债主,又是欠债人。如此生生不息地错误循环下去,有意思吗?对人的将来有益吗?这种父母你也可以说他们无不是吗?为什么不让子女自愿地去孝顺他们呢?这世上除了极个别无情无义者,大多数人还是有自愿行孝之心的。”
程元龙瞪大眼睛盯着青桐,他一直以来所认为的天经地义的事情瞬间被颠覆了。他的第一反应便是不假思索地反驳:“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呢?你怎能把天下的父母都当成了卑鄙无耻的牟利者?”
青桐淡然辩道:“我没说天下所有的父母都这样,只说一部分是这样。你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会生孩子的人都配做父母。世人无论当官也好,经商也好,他们做什么人们一般都会给予公正的评价。可是在父母这行,人们却喜欢无限的拔高他们的价值。将他们无意识的繁衍本能说成是世上最伟大的事情。到最后连他们也认为自己是伟大的。他们自欺也欺人,谁敢提出异议,他们便会扣一顶不孝、无情无义的大帽子。”
程元龙像被轻雷劈了一下一样,半张着嘴,怔怔地钉在那里。心中思绪翻腾不已,是这样吗?她说得似乎对又似乎不对。以前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这些。隐蔽在他内心深处的一个疑问似乎找着了答案。
青桐等程元龙稍稍平静下来便又接着说道:“根据我的经验,你一定也是个不幸福的孩子。你肯定对你的父母不满。”
“胡说!”程元龙微红着脸辩解道:“小爷我满意得很。”他爹再怎么样,也比那个林世荣强多了。
青桐反问道:“真的吗?那你为何这么胖?”
程元龙再怒:“你、你个土包子,为什么又说到我胖了?”
青桐往前凑了凑,从容自信地下了判语:“我猜你平常心中一有不忿就靠吃来发泄吧?”
程元龙习惯性地张嘴反驳,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的神情顿时变得萎靡不振,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眼尖,半晌不语。
仔细想一想,的确这是这样。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了这个坏习惯:靠胡吃海喝来抵制自己对母亲的怀念、压抑对父亲和继母庶母们的不满。渐渐地,他越吃胃口越大,身躯越来越肥胖笨重。父亲喝叱他,堂兄弟姐妹们羞辱他,朋友同窗们也暗地里笑话他。等到他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他也曾试图控制自己的食量,但积习难改。
后来他干脆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反正他家有权有势,很少有人敢当面笑他,有胆子肥的,都被他修理了。他的身子越来越重,脾气越来越大,忌讳越来越多,名声也越来越坏。常常和别人一言不和就开打。有时午夜梦回,他也会暗暗自责,做梦时既盼着梦见母亲,但同时又怕梦见她,因为怕她会对自己失望。
青桐方才的那句话,刚好邓卓翔触动了他的情绪,他的心头涌上一阵难言的酸楚。双眸不由自主地开始湿润起来。
青桐没料到自己竟会惹得对方掉眼泪,她可没有安慰哭泣的异性的经验。她只能静静地站在一旁等他哭完。
她侧耳倾听着不远处的淙淙流泉声,听着各式鸟雀的啁啾声。也不知过了多久,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有人急切地问道:“你看见少爷和林小姐了吗?”有人来找他们了。
青桐在怀里摸出一方手帕,扔给程元龙:“哎,你快擦擦,可别告诉别人是我把你弄哭的。”
程元龙如在梦中一般,神情呆滞。良久之后,他突然醒悟过来,这才惊觉自己竟在一个女孩面前掉了泪。这让他既恼怒又难为情。
他用袖子呼噜一把眼睛,气呼呼地把手帕扔了回去。“谁说我哭了。这是沙子吹到眼里了好吗?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青桐淡定地收起手帕,一脸认真地解释顺带安慰道:“哭没什么不好。哭既可以排毒,又可供发泄。极度缺水时,泪水可以和尿液一样救人一命。”
程元龙:“……”他实在无话可说,只好掉头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