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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我的眼神很认真,坦率,直接。其实和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几乎都是这个样子,像个纯真的小王子一样,单纯善良,心无旁骛。比如他给我画画的时候,再比如他在阳台上陪我听歌看星星的时候,再比如每年生日和我一起吹生日蜡烛的时候。他的冷漠和平静总是在旁人出现的瞬间自动架起,在我们和世界之间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而面对我,他似乎从来都是这样。认真,深情,倾心以对。
我忽然想起他过生日那晚,丢下红酒瓶倒在床上,睁着氤氲迷蒙的眼睛望着天花板,跟我说起他的生日愿望。又记起那晚离家出走,他瘫坐在画室里冰冷的木质地板上,对着铺了满天满地的画卷,喝得酩酊大醉的模样。我想起那天我卡在江小白的身体大哭的时候,舒默按着我被扎了针的手,皱着眉头在我耳边叮嘱:不要伤到自己。
我长出了一口气,甩了甩头发,忽然开始觉得这段时间始终徘徊在心底的那些纠结有点可笑。
我看着舒默耸耸肩,淡淡笑道:“你被卡进碧小野身体里试试看啊,你出来之后搞不好比我还颓废。”
夜晚的静谧时空下总是埋藏着危险的动荡因子。寥廓的墨黑色苍穹在一瞬间跳出无数窥探的眼睛,星星点点撒满整个天顶,仿佛天使们正躲在暗夜幕布后观察着这世界在黑夜中正在酝酿发酵的种种秘密。
我站在露天的阳台上,悬在阳台天顶的几盆茂盛的吊兰垂下长长的枝叶,轻轻地拂过摆满地面的蝴蝶兰的花瓣拥拥簇簇的娇嫩脸蛋。我站在一池醉人的花香中,在黑暗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蝴蝶兰通常是没有香气的,除了极少数的名贵品种。舒默当时花了不低的价钱,特地托了朋友才淘来这些花的种子。他喜欢在他觉得合适的地方,尽可能地摆满色彩鲜艳的各类植物。他不怎么亲近小动物(估计是洁癖使然),但却很喜欢伺弄这些花花草草。大概是想让屋子里尽量地充盈着丰沛的生命力,毕竟除了人,这家里还养了一只鬼。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记起那年盛夏之夜,在圣爵昏暗朦胧的路灯下,舒默给江小离的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我的身体在一次验证了对于鬼来说一切全在乎意念这一理论。我脸颊扑红心如撞鹿,舒默温热的呼吸,灼热的嘴唇,用力的拥抱,那些充斥着青涩冲动的荷尔蒙和强烈执着的迷恋仿佛再一次将我包裹。
我闭上眼睛,思绪穿越时空。我在脑海中看到了圣爵那片茂盛的绿草坪拐角,那盏在暗夜中铺开一团淡橘色光芒的路灯。我在不远处,远远看着年少而青涩的舒默,紧紧地拥抱着那个娇艳华丽的少女,深沉而冲动地拥吻。
我缓缓睁开眼睛,深长的叹息再我还有意识到之前就已脱口而出。
舒默当年,应该是真的和喜欢纪小离吧。
“站在这干嘛呢?”
舒默“哗啦”一声,拉开厚厚的磨砂玻璃门,从客厅钻了出来。
“哇,今天星星真漂亮!”
舒默开心地笑了起来,双手缠在白色休闲裤的口袋里,仰起头静静地看着辽远的暗黑苍穹。皎洁的白月躲在他头顶上那朵巨大的黑色云朵背后,偶尔才现出一柄浅浅的弯儿。他应该是没有注意到这抹不起眼的月色,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这漫天闪烁的星光夺去了。
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星星就是天空的灵魂。
这句话莫名地蹦进了我的脑海,我却想不起是从哪里听来的。这有点稀奇,因为依照我的记忆力,还从没发生过知道却记不得的经历。当然,除了我的过去。
“我出来透透气,你养的蝴蝶兰太香了。”我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感觉,我从里到外都被花香熏透了,连呼出的气都是香的。”
“废话,你呼出来的本来就是吸进去的空气,原封不动的。”舒默大笑,低下头看着我,眼睛里碎着晶莹的星光,“子若,你知道蝴蝶兰的花语吗?”
我摇摇头:“没研究过。”
舒默嘴唇动了动,我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可是他只是转过头,伸手捋了捋垂下来的吊兰柔韧碧绿的枝叶,淡淡笑道:“过两天,这株吊兰就要开花了。”
我放纵他转移了话题。他不愿意回答的问题我从不强勉,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也是如此。如果我和舒默的人生像是一条扬帆远航的船,那掌舵的那个一直是舒默。而我就像是位经验丰富能力超群的副手,始终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以辅佐他的掌舵为己任,万分忠诚地满足于自己的位置,从未产生过任何超越本分的僭越之想。
“舒默,我们找个地方玩一下,怎么样?”
我靠在阳台的玻璃栅栏上,冲舒默眨了眨眼睛,“东华那边有几家很不错的酒吧,生意火爆,特别热闹。明天周五,你只上午坐诊,又没有安排手术。不如,我们出去放松一下,喝点东西,跳跳舞?反正,你明天有一下午的时间可以补觉。”
不出我所料,舒默旋即蹙了眉头。我喜欢看他这种,因为内心计划被打乱而失去掌控的纠结模样。舒默习惯自己的世界是一板一眼精心计算的,严格按照自己的预想运转并前行。任何一丝超出他掌控的意外,都会像一颗尖锐的沙粒,掉进他那颗晶莹而敏感的小心脏,蹂躏出细碎而缠绵的折磨。
“不行吗?可我很想去啊。”我跺了跺左脚,垂下头看着脚边那盆水蓝色的蝴蝶兰,“我们很久都没有一起出去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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