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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比她的还迷茫。若说将军骑马是惯例,可亲卫骑马,身后跟着两百多步卒,实在是让人不适应。
一行人就这么表情各异地出了城门,那守城门的城门官甚至还翻来覆去的反复看了贺穆兰的将牌无数回。若不是城门官早就习惯了贺穆兰清早出城去虎贲新营,怕是此刻已经把他们当做可疑人士给拿下了。
这些卢水胡汉子倒是各个都趾高气扬、精神抖擞的样子,似乎有位这样天下闻名的领头者十分荣幸。
待到了城外,贺穆兰看着一马平川的官道,再看看身后穿着草鞋、狗皮靴等乱七八糟鞋子的卢水胡人们一眼,不由得犯难。
“花将军,你别管我们了,我们跟的上。再往前一点,我们的马就可以骑了……”
汉子们大大咧咧地示意她不要在意,贺穆兰拗不过他们,骑着越影一路小跑,朝着虎贲新营而去。
“将军……将军……”
陈节听到身后连续不断的脚步之声,瞠目结舌的望着后面的卢水胡汉子们。
“他们……他们居然……用跑的……”
贺穆兰没有回头也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心中实在是酸涩。
“嗯,你也别回头,马不要骑的太快。”
那一阵一阵的发足狂奔之声击入贺穆兰心底,让她忍不住神色肃穆。
这支卢水胡人,当得起后世那赫赫有名的“天台军”之号。即使是鲜卑军中,也极少有这种方式急行军的情况。
他们真是用自己的双手、自己的双脚,在这大地之上奋斗至今的!
平城城外来往的旅人们都好奇地注视着这一幕:在最前方,骑着黑色大宛良马的将军带着两个亲卫,正一路小跑的往某处山谷而去。在他们的后面,穿着各种肤色的魁梧汉子们埋头苦追,虽累的气喘吁吁,却人人都有喜色。
这些人有些面有菜色,有的衣衫不整,但任何一个人拎出来让人看了,都只会发自内心的赞一声“好汉子”。
这“好汉子”赞的不是形貌,而是他们的言行举止,这是真正在沙场上历练过的满足,虽发足狂奔,却甘之若饴。
“什么情况?哪位将军又新弄出来的练兵之法?让人跟在马后面跑?”
一个走南闯北的行商问身边的朋友。
“那前面骑着大宛马的将军是什么来路?”
“那将军我确实不认识。”行商见多识广的朋友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不过我国境内的大宛马就那么几匹,这将军应该非富即贵……”
花富贵还不知道别人如何议论他们,直到到了一处离官道不远的草场附近,才陆陆续续有人出来,牵着一大群马。
这些马大部分都是良种,和这些汉子破破烂烂的衣着比起来,任何一匹马站在他们身边都像是偷来的,可这些马对主人亲昵的态度却做不得假。
直到现在,贺穆兰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两百多个汉子翻身上马,和带马前来汇合的族人遥遥抱拳感谢。这些人大概就是之前说过的“不能出来”的朋友们,远远对着贺穆兰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了。
虎贲新营门口。
衣冠齐整、身着铁锈红色衣袍的五百私兵们整齐划一的站在营门之外,在虎贲右司马源破羌的带领下迎接贺穆兰。
如今日已高升,一群私兵身着皮甲,内着袍服,虽是冬天,也被太阳照的汗流浃背,加之等的时间也长,有些人不由得露出烦躁的表情。
源破羌的私兵大都是从南凉跟出来的亲兵,有一些是他死去的兄长们的心腹,有一些是南凉那些破国贵族的子弟,源破羌年纪不大,虽能统辖他们,但他们心高气傲肯定是有的,他有意把他们拉到门口静等,也是为了磨磨他们的性子,锉锉他们的锐气。
不一会儿,源破羌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之声,在这里的都是在行伍之中打滚的宿将,一听这马蹄声,再看看尘头,便能估算来的有几百人。
“敌袭?”
源破羌心中一惊。
“不,哪个敌人能不声不响打到平城外?若真是敌袭,几百人只够平城外的驻军塞牙缝的。”
源破羌心中安定,便又看了一眼身后面露各种惊疑之色的部将们,出声警告:“不要妄动,先看看情况。”
马蹄之声越来越近,随着马蹄声而来的,还有一阵阵奇异的怪味。
有些像是集市之中咸鱼膻肉、鸡鸭鱼鹅夹杂在一起,又被太阳炙烤过的古怪气味;还有些像是邋遢了几个月的抠脚大汉们聚集在一起,齐齐脱了鞋袜的味道。
这味道实在是让人心中不喜,源破羌再落魄时也是王子,最注意仪表,等看到贺穆兰领着一大群穿着古怪、身上散发出各种气味的汉子来到军营之前时,哪怕他涵养再好,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脱口而出:
“花将军,莫不是你以为我带着私兵给你下马威,所以……”
他看了一眼她身后奇装异服的卢水胡人,苦笑着说道:
“……砸场子来了?”
莫说是贺穆兰,便是任何一个人看到贺穆兰带着的这群人,都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若是不喜源破羌的行为,以贺穆兰现在的威望和身份,在若干家、贺赖家或库莫提那里借上几百个精兵撑场面是一句话的事情。
可他偏偏带着几百个市井之徒,有些一眼看去还是杂胡的市井之徒前来虎贲军营……
“此事一言难尽。”
面对源破羌此等的猜测,贺穆兰也只能翻身下马以示绝无此意。
随着贺穆兰下马,陈节、蛮古和一干卢水胡人也纷纷滚鞍下马,动作干净利索,显然都是经常行军之人。
看到这些人可能确实是老兵,并非贺穆兰四处找来羞辱秃发家的私军的,源破羌的脸色才算好了一点。
贺穆兰领着两百多号卢水胡人进入军营,和源破羌并肩而立,用春秋笔法大致说了下自己遇刺的事情,然后这些人都是自己弟子找来的朋友,热心护卫云云。
时人爱豢养私兵,就连游侠儿都是呼啸着聚众山林,也有大量的破落贵族家中带着许多家人四处流窜,源破羌自己就是如此,自然对这些卢水胡人心有戚戚焉。
如此一来,他的态度又更好了一些,可他身后的私兵们却不是如此。
卢水胡人当过佣兵,不过佣兵是什么?
那都是野路子,莫说补给辎重粮草都要自己想办法,像这样吹角连营、军帐齐备的军营更是从未有过,更别说那广阔的校场、来来回回摆弄各种器械的后勤兵卒了。
所以这些卢水胡人一进军营就用各种羡慕和好奇地眼神东张西望,偶见几匹好马被人牵着走过,眼神里都是炽热的东西。
他们仿佛已经看见当这座大营满布将士时雄壮的操练声,鼻子里似乎也闻到了擂鼓出征时誓师酒的清洌之气,那马鸣嘶嘶,刀剑出鞘的交杂之声更像是完美的乐章,一下一下激荡着他们的耳膜。
幻想是最美好的东西,每个男儿都有金戈铁马的梦想,更何况卢水胡人几百年来曾无数次和正规军并肩作战,直到十六国时北方一片混战才沦为不入流的人马。
他们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英明的领袖盖天台,结果就在乱军之中被长孙翰斩了,之后虽然分崩离析,可心中那些热血却是没有熄灭的。
这些男儿热血澎湃,源破羌的私兵们却一脸嫌弃鄙夷的看着这些草莽之徒,有些卢水胡人连双鞋都没有,裹着草和破布缝合在一起的怪东西,甚至还有人连腰上都没有腰带,只用草绳胡乱束做一团。
源破羌敏锐的发现了自己部下的那些心思,又发现那些卢水胡人们对此是一种不屑一顾的坦荡,顿时明白这些人应该是有真本事的。
正是这些真本事让他们无视了他那些部下的骄傲,因为他们的骄傲不在于身份和衣着,而来自于对自身力量的自信。
想到这里,源破羌露出在黑山军营时那副可爱的笑容。
“花将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他亮出两个小虎牙,对贺穆兰建议:
“不如让两边都活动活动?”
***
一个时辰后。
“呃!啊!我认输!我认输!”
“莫打脸!我认输!”
“我就不认输,有种你打死我!呃啊!你还真打死我?”
校场上一片鬼哭狼嚎之声,两百卢水胡健儿对上精挑细选的两百源家军,几乎是以吊打对手的气势不停的赢着拳脚。
这些私兵除了平时的操练和出征,其他时候都有贵族养着,从不为生存发愁,而这些卢水胡健儿除了每天必备的练武,寻常做些苦力、或是搬运东西都是常事,一身腱子肉简直能撑爆衣衫。
他们将什么街头乱斗、乱军中活命的本事一齐上来,顿时打的这些私兵丢盔弃甲,恨不得抱头鼠窜才好。
贺穆兰和源破羌也算有些私交,源破羌的私兵心高气傲是她早就知道的,而且在黑山时他也是这么打击左军的气焰,贺穆兰明白他的想法,所以就让这些卢水胡汉子们下场去“玩玩”。
这一玩,就玩出了这个结果。
莫说只是想让他们知道草莽之中也有猛士的源破羌,就连贺穆兰都没想到这些汉子们有这样的本事。
能坚持到最后还跟着盖吴的,果然都不是庸人。
这些汉子也有意让花木兰看看他们的本事,手上的功夫绝不收敛,可就苦了这些私兵,被打的要命不算,若是不幸被压在卢水胡人的身下,闻着对方身上传出的阵阵汗味和异味,真是恨不得大哭一场才好。
两百个汉子轻松赢了对手,满场里除了源破羌手下几个特别强的老家将,几乎是哀鸿遍野,躺倒一片。
卢尔泰能屡屡出头,自然武艺不弱,他稳稳赢了之后,带着几个卢水胡汉子前来向贺穆兰致礼。
“花将军,幸不辱命,还好没丢了您的脸。”
贺穆兰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当然高兴。
“你,你究竟在哪里找来这么一群……”
源破羌脸上震惊之色无以言表,到后来甚至站起了身子,直接站在点将台边沿看着他们比斗。
眼见这些汉子一个个对贺穆兰尊敬无比,更是让他暗暗心惊。
贺穆兰见这些卢水胡人莫名其妙的扬了威,也为他们心中快慰。
“啊……”
她看着狂热到恨不得将这些卢水胡人收入帐下的源破羌,轻笑了起来。
“自己送上门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