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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鹦哥儿忆起白日冷宫内的情形,霎时间感觉体内一阵冰寒刺骨。她看见令嫔,不,是魏罪妇和琪罪人一并关在只有窗户没有门的石室内,就如梦境一般,里面皆是酒坛,酒瓮中装着人彘。好些酒瓮已经在琪罪人、魏罪妇的惊恐下失手打破,酒坛中竟是阿堵物恶臭熏天。魏罪妇二人想逃无处逃,想躲无处躲,而那些人彘无时不刻的盯着琪罪人、魏罪妇的腿脚啃咬,琪罪人、魏罪妇却不敢碰触这些丑物,只能惊叫着慌乱躲闪。
隐隐中,鹦哥已经看出,魏罪妇、琪罪人有些魔怔了。听说两人寻死过,却被看守的宫人救回来。而今,二人连生死都不由自主了,只由得他们不停的互相攀扯争吵,发狂发癫。
鹦哥想起天佑看着琪罪人、魏罪妇在房内疯狂的模样,露出满意的冷笑,心底不由得一沉。鹦哥儿是个伶俐的,哪里不明白夏家惨案便是夏兰心、令妃、福家、五阿哥几人害得。可是,明明罪魁祸首是夏兰心,而动手的是福家,为什么他们到一死了之,反倒是令妃、五阿哥活受罪?
鹦哥儿哪里知道,天佑对妃子、皇子尤其严酷,只因对方享用天下供奉,便是不以民为重,但如何能视人命为草芥?光想获取,不愿背负其责,哪有这般的道理?可令妃、永琪做了什么?一个为了地位,一个为了女人,害了几百条人命。若就给他们一个痛快,倒不是雍正了!
而夏兰心最怕的不过是名誉扫地,让她看着昔日的仇敌高高在上,自己却在亲生父母当年死去的刑场行刑,死前还要被故乡众人唾骂,只怕死亦不瞑目吧?至于福伦等人临死挨千刀万剐,仍不忘一家互相攀咬,或许到阴间还撕扯不清吧?
“小姐……会不会是故意给我看的?”鹦哥儿冰冷的手指紧拉着被褥,低喃自语。鹦哥忆起初入宫时,令妃和五阿哥是何等光彩,那气焰又是如何的张扬,而现今呢?念及此处,鹦哥猛地直打哆嗦,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侧身卷拢棉被屈起双腿,好似一只受惊的虾子。
鹦哥知道这一夜是睡不着了,但她不能翻来覆去弄出声响,要是再吵醒春丫头,恐怕对方面上不说,心里会有计较。若是有意无意透露给小姐知晓,……鹦哥脑海中闪现天佑那冷冰冰的,仿佛熟悉一切的双眸,她的心好像被提到半空中,接着狠狠摔落于地,疼得她几欲昏眩。
自己爱慕云鹤的事,小姐定是晓得一二的。可是,两年来小姐并未说过什么,既没有把她配出去,也不曾成全她。鹦哥明白自己、黄鹂与春秋二婢不同,她们是小姐亲自带入府的,跟着小姐时年岁又小,这么多年来只得一个主子,自是忠心不二。而她和黄鹂,是夏夫人点给小姐的,伺候小姐时年岁也大了,在小姐心上,怕比不得春丫头几个。
鹦哥儿琢磨着天佑究竟是怎么想的,辗转的思量着,渐渐对天佑生出怨念来。鹦哥心道,云鹤是她先看上的,小姐本身又对云鹤无意,何必招他为额驸呢?天佑小姐如今贵为固伦公主,天下的好男儿何其多,为什么和她抢?
如果,赏云鹤是武林世家的公子哥,或是清贵世家的少爷,那么她虽心心念念,却不敢有非分之想。然事实是赏云鹤的身世与她们一般,俱是卖身为奴之人。虽说如今显贵了,可底子上仍抹不去曾为奴才的影子,配她岂非合适?
再者,小姐不仅是云鹤的旧主,现今更成了公主。若是赏云鹤娶了小姐,难道他心里就没有矮小姐一头的难堪?长此以往,不免生出不平之意闹得夫妻失和,她也是为小姐好。要是当初再次遇上云鹤之时便对他……而不是惧于小姐的威胁就退却,是不是已成了他的娘子?
想到这里,鹦哥儿自是悔恨万分。不过,此刻说这些都迟了。小姐对云鹤有恩,他即使不愿,亦不能违背小姐的意思,更不敢抗旨不尊,只能迎娶小姐。小姐今早也应承了太后的旨意……这婚事任谁也阻止不了。那满腔情丝系与赏云鹤身上的她,又该怎么办呢?
鹦哥一边怨赏云鹤太实诚,即便离开夏府那么多年,仍对小姐忠心耿耿。一边又恨造化弄人,叫她遇上了云鹤动了情,却不圆了她的痴心。接着,鹦哥儿不禁怪起黄鹂。她暗道,要不是当年赏云鹤来府上,黄鹂与她争风吃醋闹到小姐面前。小姐怎么会说出那番子话,吓得她不敢对赏云鹤袒露心迹?
就这般怨着恨着,鹦哥儿一夜无眠,在春丫头的催促声中浑浑沌沌的起身,刚欲往天佑处伺侯,便闻太后传唤,只得打起精神往慈宁宫正殿听候吩咐。
“哀家听说,你们都是跟了公主十几年的人了。你们的忠心,哀家是信得过的。”太后笑看着黄鹂等人,冲着她们一一点首道:“你们公主把贴身丫鬟冬丫头给了哀家,是她的孝心。冬丫头的事,日后自有哀家为她打算。如今,公主就要出嫁了。今日哀家找你们来,就是想问问你们,你们是想跟着公主出宫,还是求恩典配人?若是你们离了公主,哀家也要为瑞珍多点几个奴才伺侯。”
秋丫头等人听了,顿时脸面通红。她们几人互觑了几眼,都不知如何开口方好。
太后了然地笑道:“哀家是过来人,在哀家面前你们不用怕羞。古话说的好,女大当嫁。你们服侍公主一场,哀家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奴婢……”
“说吧,不用怕。哀家可不是吃人的老虎。”
春丫头低头道:“太后因着公主,给奴婢脸面。奴婢不是那不识好歹的,就直说了。奴婢想一辈子伺候公主。”
“奴婢也想跟着公主。”黄鹂慌忙附和道。
太后看向黄鹂道:“你真这么想?”
“是。”黄鹂点头回道:“再者,奴婢年纪大了,哪还有人愿意娶奴婢呢?”
太后闻言皱眉道:“你这么说,是怪公主耽误你了?”
黄鹂听太后所言,一时间苍白了脸,跪倒在地叩首道:“不,奴婢怎么敢这么想?”
“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太后不悦道:“你还未过花信之期,要知道,宫女可是二十五岁,才恩准出宫的。难道,在你的眼里,我们皇家的人是不讲情理,耽搁你们大好年华的祸首不成?”
“奴婢不敢!”
“不敢便好。”太后瞥了黄鹂一眼,沉声道:“你们公主是好心性,有些事看在眼里却不与你们计较,你们可不能得寸进尺。什么是奴才该说的,该做的,都要心里明白。哀家只说一句,若让哀家发现你们不安分,可不要怪哀家不教而诛。”
太后俯视着鹦哥儿几人叩头应承,不耐烦的挥手道:“冬儿,你也和她们相识,这事就由你和她们说吧。哀家乏了,你们退下吧。”
稍歇,慈宁宫西角厅房。
“冬儿,你如今也算贵人了。宫里好多人都要求着你在太后面前说情呢!”
“我哪里有这个能耐?”
“你也不用自谦,你做了太后身边的一品女官,我们这些人里,就你的造化最大。看看你,说话的气势可都比得上大家小姐了。”
“还不是托了小姐的福。太后也是看在小姐的份上,才格外高看我一眼。”
“行了,别说场面话。冬儿,太后究竟有什么事吩咐?”
冬儿笑看了急着询问的黄鹂一眼,直说道:“你们都知道,小姐就要出宫了。七日后吉时,内务府就会把嫁妆抬去贝勒府。太后是想在你们之中挑一个同去,做试婚格格。”
“试婚格格?”
‘试婚格格’是做什么的,鹦哥等人在‘小燕子’、和嘉出嫁后,自是知晓了。为此,秋丫头四人惊呼过后,脸上一片羞红。
冬儿的目光掠过春丫头几人,询问:“你们谁愿意去?”
“这……”鹦哥即便心中万分的愿意,面上却也不敢明言,吞吞吐吐不知说什么好。
“原本,这试婚格格是挑旗下女子的。不过太后说了要点你们,一来是因为你们是小姐的亲信;二来你们跟着小姐那么多年,自然不会有不该想的念头;这三者,便是找个宫女只怕也有攀亲带故的,若是闹出事,岂非给小姐添堵?太后就是不愿找那不安分的,才挑你们。”冬儿说罢,瞅向对坐的四人道:“你们怎么想的,尽管说。要是你们都不愿意,也只管告诉我。我会回禀太后,太后仁慈,不会怪罪你们的。”
“我……”
“我愿意做试婚格格。”未等鹦哥把话说完,黄鹂抢先道。
鹦哥儿因黄鹂抢了她的话,心头一沉脸面顿时阴沉的如一滩死水。但冬儿等人皆未看向她,而是紧盯着发话的黄鹂追问:“你是说真的?你真的想去?”
“黄鹂姐姐,你可想清楚了?要是做了这‘试婚格格’,小姐只怕不会再这么信你了。”
“黄鹂姐,你别胡思乱想。方才,你在太后面前胡言,说什么年岁大了,难以出嫁。可你正是杏期之年,哪有嫁不出去的道理?现在所有的事尘埃落定,只要你求小姐,小姐一定会给你个好结果的,何必做试婚格格和小姐离心呐?”
黄鹂扭着帕子,咬唇道:“你们不必劝我,反正我要跟着小姐出宫的,做‘试婚格格’又有何不可?再说,我做了试婚格格,定然不会做出不利小姐的事,小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日子久了,小姐定然不会再疑心我。”
冬儿见黄鹂不听劝,拦下春丫头、秋丫头,直视黄鹂吩咐。“既然你打定主意,我也不再劝你。后面这些话,是太后命我说的。‘试婚格格’除了试婚当夜,之后没有公主之命,你不能私下见额驸。明白吗?”
“是。”
“若是公主怀了小主子,令你在这期间侍奉额驸,你也只能在额驸晚上召见你的时候去伺候。可知了?”
“是。”
……
冬儿绷着脸训话,黄鹂低眉顺眼的答应着,谁也没主意一旁鹦哥儿垂着头,指甲深深的扣入掌心,其间渗出点点的猩红把雪白的帕子点缀的格外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