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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不认得回王府的路,可怎么回去!何况万一方才那几只逃走的恶犬又折回来……
裴语吓得魂飞天外,赶忙在后头追赶,哭喊着求裴玑停车。她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楚明昭在车厢里听到裴语的呼喊,试探着问:“郡主那头……”裴语想置她于死地,她心中恚愤,已经不想将她当做小姑子看待,因而连称呼都改了。只是裴语到底是裴玑的妹妹,她其实还摸不准裴玑的态度究竟如何。
裴玑冷冷一笑:“她不是很会勾结外人么?那就让她的同伙来救她吧。”
回府后,楚明昭头一件事便是去沐浴更衣。等泡了澡换上干净衣裳后,她只觉通体舒泰。坐在镜前让丫头揾头发时,林氏急匆匆赶过来,寒暄几句之后,询问裴语为何还没回来。
楚明昭笑道:“次妃还是再等等吧,郡主许是在路上了。”
林氏不解:“世子妃这话……是何意?语姐儿不是跟着世子妃一道出去的么?”
“的确是一道出去的,可是回来的时候她可没跟我一起。至于缘由,等郡主回来,次妃自己去问问。”
林氏看着楚明昭面上的神情,心里不觉有些发毛。但楚明昭既然这般说,她也不好再行追问,只好退了出去。然而她心焦气躁地等到天色擦黑也没瞧见裴语回来,正欲再去寻楚明昭询问,却忽见有丫头急匆匆跑进来,气喘吁吁道:“次妃,郡主回来了!”
桂魄东升,初更已过。
裴玑与楚明昭一道用罢晚膳,即刻命身边长随去将林氏母女并姚氏请到存心殿来。
姚氏并不知出了什么事,进殿时便见儿子面容冷沉,正跟何随交代着什么。
林次妃却是独身一个来的,裴语并未跟来。裴玑转头冷声问裴语何在,林氏抹泪说裴语回来时就晕过去了,如今还没醒来。
裴玑冷笑一声,朝何随挥了挥手,何随即刻会意,领命而去。
少刻,裴语便被两个婆子抬了过来。
林氏在一旁哭道:“姐儿回来时就这样了,世子为何还要硬生生将她抬来!”
裴玑看到裴语睫毛微颤,哂笑一声,并不理会林氏,挥退闲杂人等,旋朝何随递了个眼色。
何随点头,端起一盆水就泼到了裴语身上。
裴语当即低叫出声,抽着冷气睁开了眼。
楚明昭暗笑,裴语身上有伤,何随泼的可是盐水。
裴语偷眼看了裴玑一下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浑身都要冻结,爬起来后就缩到了林氏身旁,想跟楚明昭道个歉也不敢开口,手心里全是冷汗。
林氏已经从女儿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听罢便六神无主。这么些年下来,她也是知晓裴玑的脾性的,如今见装不下去了,越想越慌,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来,乞求道:“世子,姐儿年幼不晓事,世子饶了她这一回吧!她断断不敢再犯了!”
楚明昭最厌烦旁人拿年纪小来说事儿,并非所有的过错都可以用一句年幼无知来揭过去。若非她今日留了一手,她恐怕就要惨死在恶犬口下!
裴玑不耐烦听她说这种废话,径直冲裴语冷声道:“说吧,与你同谋的都有谁,你们今日是如何谋划的?”
裴语犹豫间被林氏掐了一把,立时惊醒过来,思及坦白或许能够从宽,便磕磕巴巴地道出了事情颠末。
原来,周妙静从楚明昭怕狗那件事里得到了启发,打算制造一场意外。她们事先找来一群悍勇的狼犬,两三天不给投食,趁着裴玑外出,让裴语将楚明昭引出来,放狗咬死楚明昭,裴语回府后只管演戏,说是途中遭遇恶犬攻击,她侥幸逃走,楚明昭却因护着她被恶犬围攻,让王府的护卫赶紧去救人——当然,这时候再去施救已经晚了,那群饿得两眼冒绿光的恶犬顷刻间就能要了楚明昭的命,等裴玑赶到,或许只能看见楚明昭的骨头渣。
楚明昭唇角溢出一丝讥讽的笑,这是何等阴毒的心思!她忽然觉得她从前遇到的那些伎俩都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她慢慢踱步到裴语身前,冷眼看她:“那你上午那会儿为何要一直拖延时间?”
裴语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缩着脖子道:“因为……因为怕二哥晌午回来用膳,打乱计划。为免夜长梦多,就早早将嫂子引出来,等到拖过了饭点儿再动手。”
楚明昭笑得嘲讽:“所以就是要等我死透了再让世子知道是么?”
裴语咬着嘴唇,不敢说是,但也不敢否认。其实还有一点她没敢说,若是她当时不能将楚明昭拽下车,她就要抛却男女大防,让车夫来代劳了。
楚明昭俯身盯着她,缓缓一笑:“那你知道我为何要在你说要回府时停下来休息么?我也在拖。”
裴语一怔,不明所以。
楚明昭直起身睥睨着她,心中感慨果然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出门前怎么想怎么觉着事有蹊跷,命人在马车后头跟着,又吩咐谷雪去给裴玑传话。以休息之名停车与裴语吃东西叙话的目的是为裴玑赶过来争取时间。她当时其实还暗自犹疑,觉得自己会不会太多疑了,裴玑近来都忙,她整这么大阵仗会不会是多此一举。
如今看来,真是要道一句万幸。
但这些,楚明昭并不打算仔细跟裴语解释。让她自己去瞎猜似乎更有意思。
裴玑面上似笼冰霜,阗黑的眼眸如不见底的深渊。他长久不开言,殿内渐渐阒寂如死。
裴语看到母亲使了个眼色,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赶忙跪在楚明昭面前,连声赔罪:“嫂子对不住,我真的是一时糊涂,是周妙静说你是逆贼的亲侄女儿,肯定是……是个细作……眼下锦县之危未解,她说怕你勾结敌军,得快点除掉你……我、我错了,嫂子……”
楚明昭面色沉凝,并不出声。
裴玑阴冷的目光自裴语身上刮过,少顷,寒声道:“自今晚开始,你便去宗庙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起身。切记,不能有丝毫懈怠,我会着人监视着你。”
林氏吓了一跳。时已入秋,广宁卫地处东北,年年冷得早,这个时节夜里的寒气已经十分深重,跪上一晚上尚且不能忍受,何况是不知时限地一直跪下去?那语姐儿那双腿还不废了!何况她身上还有伤,这要是伤口再料理不好……
林氏吓得慌忙膝行几步,含泪哀求。她见裴玑并不搭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而朝着姚氏膝行过去,连连叩头,哭天抹泪地求姚氏帮裴语说说话。
姚氏看到现在也明白了来龙去脉,方才听裴语说话时就止不住地蹙眉。她从多年前便懒怠去做什么大度嫡母,对庶子庶女都十分淡漠——郭氏一直想害死她跟阿玑,林氏在阿玑回府前一直攀附郭氏,因而对着裴琰和裴语,她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何况,她本身就厌恶这些小妾。
“王爷已将府内事宜全权交于了阿玑,你在这里哭叫什么,”姚氏神容冷淡地瞥了林氏一眼,“语姐儿既做得出这等事,就要做好担下后果的准备。”
林氏的那些担忧,裴语也想到了,因而裴玑命候在殿外的婆子进来将她拖走时,她吓得呼天抢地,哑声哭着求楚明昭帮她说情。
林氏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拖走,几乎将嘴唇咬出血。
对于裴语的哭喊,楚明昭不为所动。她想到今日的情形便心中生寒。不过她仔细想想,倒是有些担心裴语回头有个三长两短,裴弈回来后会怪罪于裴玑。
于是晚夕就寝时,她将自己的担心说与了裴玑。裴玑却不以为意,让她不必忧心。楚明昭觉着他应当有自己的考量,便丢开不再想这个。只她其实以为裴玑在裴语这件事上会陷入两难的境地,毕竟说到底裴语也是他妹妹。
裴玑似是看出了她心里所想,将她揽到怀里,慢慢道:“她平日里也没当我是兄长,我与她无甚兄妹情可言。何况路都是自己选的,人总要为自己的作为负责的,不是么?”
楚明昭见他面上神色莫测,觉得他大概是想到了旁的事情,话外有话。
她正思量间,就听他突然笑道:“不过主要还是那个周姑娘,她可是主犯。”他说话间眸光便是一凛。
楚明昭正要说什么,裴玑已经转了话头:“我听闻父王今日午刻便抵达了锦县,但仗打得并不顺利。要真是僵持住了,没准儿父王会薅我过去,我要是走个三两日,你想我不想?”
楚明昭抿唇,凝着他道:“你走一刻钟我也想你。”
裴玑一把搂过她亲了一口:“乖。”又摸摸她的头,微微一笑,“等解决了李忠那三十万大军,攻到北直隶便是指日可待的了。”
广宁卫其实离京城不算远,只是中间隔着几道关隘,只要能够顺利攻破,打到北京城便是计日程功的。这也是楚圭极端忌惮襄王的原因之一。
楚明昭想起京城的一些人与事,靠在裴玑怀里低头出神。
“我听说你有东西要送我?”裴玑忽而道。
楚明昭猛地想起这一茬,一拍脑门,翻身掀开枕头,拿出了她今日给他买的那个白玉鹿鹤灵芝绦环。
裴玑忍不住笑道:“你怎么把什么都藏在枕头下面。上回送我的生辰礼就是打枕头底下拿出来的,这回又放到了枕头下面。”
楚明昭嘀咕道:“藏这里顺手嘛……”她看着裴玑将绦环拿在手里端视,笑盈盈地看着他,“我一眼看到这个便觉得很适合夫君,当即就买下了。”她觉得她的撩汉大业好像应该重振一下,不然现在好似都是他在撩她。
裴玑将绦环小心地搁到小几上,回身就将楚明昭压到床上,在她耳畔吐息道:“那昭昭觉得哪里适合我?”
他的声音铿金戛玉,平日听来洌洌清润,但眼下却透着醇酒一般的迷醉意味。楚明昭双颊晕红,睁着眼睛说瞎话:“都道君子如玉,白玉又暗喻品性高洁,所以我觉得这绦环跟夫君的气度十分契合。”
裴玑低低一笑:“我许久没听到这样的大实话了。”他话未落音便压下来堵住了楚明昭的嘴。
楚明昭被他压着压着却渐渐蹙眉,嘴里“呜呜”两声,往上推了推他。
裴玑见状便即刻放开了她,上下看了看:“我压疼你了?”
“不是,”楚明昭坐起身,伸手按了按她方才枕着的那一块床褥,惊诧道,“这下面好像有东西啊!我方才就总觉得有东西硌着我的头。”她方才拿出绦环后没有将枕头归位,裴玑正好将她压到了原本放枕头的地方。
她说着便跪坐下来,将下面的褥子一层层扒开,扒到最后一层时,一样物件赫然映入眼帘。楚明昭一下子坐到了床上,惊异道:“这是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