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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只有唐大人的十之一二,王子若是真个儿想跟唐大人比试,不如先同我练一练手,倘若你赢得了我,再找唐大人不迟!”
莽古听了,微微睁大双眼,定定地看着李霍,一面儿心里有些不信这话,另一面儿,却又有些蠢蠢欲动,也生出跟李霍比试之意。
他的随从们见状,生怕再更闹出事来,忙七嘴八舌上来拦着,好歹地把莽古劝着走了。
这粗王子去后,礼部这两个人兀自笑个不停,温平道:“当真是个无知之徒,白费我们在这儿跟他口舌半日。”
陈基笑道:“李小将军说他‘缩头乌龟骂的是谁’,他当真竟应了自个儿是‘缩头乌龟’,我今儿能为这个笑一整天。”
李霍方才就听出来了,当下也笑了一回,才问两人道:“唐大人可在里头?”
这两个见问,忙敛了笑,才正经地把李霍迎了进去,又入内通报。
小唐早听说他们在外挡住莽古,竟全然不放在心上,听闻是李霍来了,才忙叫传。
顷刻李霍进内,先拜见了小唐,便落座叙话。
李霍虽然落座,却仍不敢失礼,因略垂着头,恭谨问道:“不知您传我前来,有何要事呢?”
小唐一笑,把旁边一份折子取过来,手指在上头轻轻一敲,道:“前儿我看过了你递给兵部的这份行军记录,因有一处不解,所以叫你过来,想再问问详细。”
原来自詹民国回来后,李霍按军中律例,便把作战种种,从头至尾写了一份折子,呈送兵部查阅,再递给成帝过目。
这份折子后来也是存在兵部记录的,李霍见小唐忽然提起,有些疑惑,却不敢怠慢,便道:“不知是哪一处?您请说,我无有不言。”
小唐道:“我因仔细看了一遍,发现你带兵过暴沙坎的时候,遭遇凶险,所带部下死伤过半,本以为会毙命此处,后来却不知为何化险为夷了?”
李霍见他问起,此刻想想,仍有些不寒而栗,拧眉片刻,才缓缓道来。
原来这暴沙坎,是有名的凶地,地形复杂不说,另还有毒物出没,然而翻过这地方,便能兵临詹民国城下,因当时战事有些胶着,李霍主动请缨,带兵前往,当时壮怀激烈,乃是存着殉国之心了。
一路之上,虽有向导带路,然而前前后后竟仍折损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后来,一夜之间,便又死了一半儿士兵,死因,却是被埋伏在黄沙底下的一种毒物蛰咬中毒而死。
当时人心惶惶,李霍下令全军不许安寝,若有一人睡着,必须叫另一人在旁守夜,见了毒物,便立刻斩杀,这法子虽然略管用些,然而人的精力有限,那毒物却是不知几千万的,哪里能杀的穷尽?
如此一来,只怕还未突袭成功,就已经全军覆灭了,李霍这才明白,暴沙坎为詹民国“天然屏障”究竟何意,怪不得詹民国王竟完全不肯在暴沙坎一侧陈兵,只因这些毒物,便已经是他们最得力的士兵了。
李霍见这情形,便同那向导商议对策,然而那向导也是无计可施,道:“这毒蝎是最厉害的,所以当时将军要从这里过,我也曾进言不可,但凡被蛰伤咬伤,必然疼痛难当,就算侥幸得了性命,也要熬足几天几夜的非人痛楚。”
李霍皱眉,这两日军中许多士兵被咬伤,哀声四处,让人听了都心惊胆战,若不赶紧想法子,只怕军心涣散,不被毒蝎咬死,也自撑不了几时。
李霍便问:“难道竟丝毫没有法子可制?”
向导想了一回,道:“这毒蝎之中是有头蝎的,最是凶狠狡猾,群蝎都听它的号令,若是捉出来杀了,群蝎失主,或能退避,然而头蝎藏于洞窟之中,被群蝎围护,只怕还未找到它,人就已经被咬杀了。”
就在两人议事之时,周围又有几声惨叫传出来,令人毛骨悚然。
李霍知道是又有士兵被害,心中又惊且怒,正在此刻,一只毒蝎从黄沙底下钻出,往两人身边爬来,李霍见了大怒,起身上前,拔刀斩的稀烂。
那向导在旁见着,忽地有些惊疑,看了李霍半晌,欲言又止。
不料李霍身边儿一名参将见他神情不对,又不似是被毒蝎吓坏的,便问究竟。
那向导见瞒不过去,咳嗽了声,才犹豫着道:“不瞒将军,我因知道此地毒物厉害,所以进来之前,用祖传的药膏涂遍全身,因此那毒蝎从来不能咬我,然而方才,我跟将军站在一处,那蝎子明明距离将军近些,却绕开将军,似要来咬我,因此小人疑惑。”
李霍一愣,不明白这意,那参将想了会儿,忽地对李霍道:“这两天我在将军身旁,极少见毒蝎攻击将军,不知何故?”
李霍却并未留意这个,仍旧不懂,那参将却是个缜密机变之人,心中一动,目光所及又看到一只毒蝎出没,便拉住李霍上前。
果然,那毒蝎本正横行,被李霍一步逼近,竟蓦地倒退出去,最后竟一头钻进黄沙,不见了踪影。
这些详细,李霍自然不会记载在折子上,只说是艰难行军数日,才翻过暴沙坎的罢了。
如今见小唐问起,李霍便事无巨细地一一同小唐说了,又满怀感激,说道:“当时多谢周参军提醒,我才发现那毒蝎竟是怕我的,当下,我便叫众人按兵不动,让向导带我前去寻找头蝎,起初还有些忐忑,谁知所到之处,群蝎竟如潮水似的分避,果然给我杀了头蝎,那些群蝎从此便失去踪影,大军才顺利翻出暴沙坎。”
小唐听他讲了一遍,仍是面不改色,只淡淡笑笑,道:“这些,我也听周力说过了。”
李霍一愣,忽地心中震动,便问道:“当初我要过暴沙坎,无人敢跟从,只有周参军主动要随我而行……当时我还十分诧异,我同周参军从无交情……本以为他也是同我一般,存报国之心罢了……然而……”
李霍迟疑着,不知要不要往下说:这遭暴沙坎之行,果然危险重重,李霍虽勇猛,却未免少些计谋,幸而有周参军在,他又是个心细如发之人,帮李霍处处提点,当众军士被毒蝎镇吓,人心涣散之时,也是周参军出面安抚,才不至于发生大乱。最后,更还是周参军察觉那向导跟李霍身上的异样,竟成了决胜詹民国的关键。
李霍虽勇不可当,但若无周参军,只怕这场功劳,仍是难以得手的。
而自打凯旋之后,周参军却并未返回,他原本就驻守凉州,竟自回凉州去了。
李霍感念他之能,在公文里对他多有褒举赞美之词,成帝亦自有封赏前去凉州,只是李霍私下里还有些叹息:这样的能人,为何竟不在京内任职,未免可惜……
然而如今听小唐轻描淡写地唤了一声“周力”,李霍才蓦地有些震动,这一次出兵詹民国,虽然许多人得了封赏,但周参军这人,却仿佛只在李霍身边儿才显得打眼。
当时李霍并不觉得如何,这会子想想……竟好像那人是特意为了自己才出现的,而事罢之后,更绝口不提自己之功,竟有一种“深藏功与名”的气质,令人钦敬。
小唐见他眼睛盯着自己,露出疑惑之色,仍是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不必费心思量,他也盛赞你年少英勇,敢单身一人独闯蝎群,若胆气差些儿的,也无法立这场大功。”
李霍咽了口唾沫,终于不曾问出声儿来。
李霍年少从军,毕竟也算是混迹半个官场多年,——有些事,彼此心知就是了,若说破了,反而不美。
要知道小唐于朝中人脉之广,无法限量,这许多年来,天底下各处州县地方,又有多少能人志士,是为他所用或者跟他关系密切的……必然也是星罗棋布,不可胜数。
只是,这些话,当然不能宣之于口了。只怕树大招风。
何况小唐也并不曾明说,点到为止便罢了。
李霍心中惊疑,一时没有出声。小唐却又问道:“我叫你来,一是想亲口听你说说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二来,是想问你,你可知道你为何能逼退毒蝎?”
李霍闻言,才又振作精神,便道:“我当时因心里着急,并没多想,后来……才隐隐地有些知觉。”
李霍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一个有些旧了的锦囊来,垂眸看着,道:“我临行之时,怀真曾送了我这个,说是詹民国那边儿多横行毒物,叫我随身带着这个,以防万一……我当时并不敢相信这锦囊真的有如斯之效,然而自打回国之后,每每思量此事,竟除了这个,再没有别的解释了。”
小唐闻言,便笑了起来,并不见十分意外。
李霍起身上前,双手递上锦囊给他看,小唐接了过去,打开瞧了一眼,果然见是一块儿黑色的香料,貌不惊人,闻着有些清冽之气,再细细一嗅,竟又隐隐地带些辣意。
小唐点头笑道:“我当是呢……果然又是这丫头暗中行了事。”
李霍双眸圆睁,脱口道:“您的意思……果然是怀真妹妹送我的这香囊之功了?”
小唐眼中透出思忖之意,一笑叹道:“偏她有那种常人没有的奇巧心思,也是她一片护你之意,……当初送我的那透骨玲珑,便有这种功效,却被我相送了清弦公主,你回来后,我查阅了你的折子,又听了周力之言……便有些疑心,只是一时没顾上问你,今日才知道,果然被我猜中了。”
小唐说罢,便把香囊又送还给李霍,李霍双手接过来,低头看了会儿,眼圈儿便红了。因紧紧地握住,却说不出话来。
原来李霍自打回来,自然诸事繁忙,又因一时没疑心到香囊上面,加上暴沙坎的事儿太过惊心惨烈,是绝不能同闺阁中人说起的……何况他也不能确认,是香囊之力,所以李霍并未特意对怀真提起此战此事。
这一会儿,李霍听了小唐的话,心潮一时涌动,他屡经沙场,见惯生死,不管是何等的悲凄壮烈,都不曾落下一滴泪,此时此刻,却竟有些忍不住了。
小唐明白他的心意,便起身走到跟前儿,抬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拍,道:“不必多心,以你的悍勇无畏,就算没有这物,也自能建功,这不过是她的一片心意而已,你记在心里就是,无须再提。何况怀真本意是想你好端端地回来,你如今果然回来,又娶亲生子,何等之好?”
李霍点点头,太袖子擦擦眼睛,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您的意思了。”两人又说了片刻,李霍便自退了。
在此之后,小唐回了府内,便同怀真问起此事来,因道:“你给霍儿做的那个香囊,是如何调制的?有什么方子么?”
怀真见他知道了此事,倒也不觉意外,随口说:“是竹先生给我的那本书里找到的古方子,说是什么‘能避除虫虺’,我因怕表哥有事,才做了那个,只不知道有没有用,也没见他提过,多半又是丢了。先前玉姐姐给了他一个,他便是不留神丢了呢。”
小唐心道:“只怕他一辈子也不会丢了这个。”面上却只笑笑,道:“你把这方子写出来可使得呢?”
此刻,怀真才微有诧异,本以为他随口一句罢了,忽然听问这个,便说:“做什么用?这个有些难调呢,何况也没什么大效用的。”
小唐凝视着她,目光柔和,温声道:“横竖你写出来……我有大用处的。”
怀真见他温言相求,她心头一转,便拍掌笑道:“阿弥陀佛,无所不能的唐大人……竟也有求我的时候?只是……我今儿手酸,偏不想写呢。”
小唐见她出言戏谑,便不由走到跟前儿,环抱住了,在耳畔低低笑道:“哪里酸,我给娘子揉一揉可好?”
怀真忙避开,笑道:“不敢劳烦,只怕给你揉过了,更不知道怎么样儿呢。”
小唐挑了挑眉,道:“倒是怎么样儿呢?你且说明白,我如何不懂的?”
怀真一怔,听他言语温柔,眼中亦大有深意似的,便有些脸红,因轻轻地啐了口,道:“我不同你说……好歹你总算有要求我的时候,我可不能轻许了的,须得打发我高兴才能。”
小唐见她远远地躲着自己,便叹道:“你过来,我自然好生打发你高兴。”
怀真又笑了两声,道:“我过去做什么,你满心里只想欺负我……当我不知道呢。”
小唐本无此念,闻言见状,心中乱痒,恨得咬了咬唇,便眯起眼睛。
怀真见他直直地看着自己,到底是有些怕,怕惹起他的性子来,只怕吃亏的仍是自己,因又悄悄地往门口走近了一步,若是小唐敢过来一步,她便立刻跑出去找唐夫人罢了。
小唐瞧在眼里,心知其意,便反而一动不动,只心中暗想。
怀真见他倒似安静无碍,因敛了笑,只道:“你可别乱想,不然我当真不给你写的。我知道你既然开口了,必然真有大用,若得罪我……哼,一辈子也不写给你,看你怎么办好。”说到最后,却又忍不住,掩着口便笑起来,觉得甚是有趣似的。
小唐扫她一眼,缓缓吁了口气,这会子他哪里还在意什么方子……于他面前所见的,可不就是能救苦救难,救他于水火的现成好“方子”?
小唐心里想着,却慢慢地走到桌子边儿上,口中道:“我哪里敢得罪你?你说的果然对,这方子于我来说,十分紧要……我亲自给你磨墨,伺候你写字,可好?”
怀真见他举手给砚台倒水,面色正经,言语无奈,也不看自个儿一眼,便以为无事了,因此不再说笑,走上前来,抿嘴笑道:“这还差不多。”
小唐垂着眸子,嘴角微微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