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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声。
“我从担任祭司的那一刻就背负着流传千年的秘密。绝对不能让你们知道的秘密。那些肮脏丑陋的过去,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实,我无法一一向你们传达。神明拯救不了你们,要说唯一能带你们脱离现状的是他们,是这群人。”他指着苏岩他们。火光印在他的黄铜面具上,衬出带着绝望的一双眼。
“这个村庄的一切将以我为终结。过去的所有都将随着我的离去而腐朽,新的大厦将在灰烬中重生。这是我的罪孽,我来结束。”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推开人群,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正在燃烧的篝火堆。皮肉烧焦的味道代替松香充盈在人们的鼻息之间。
他们都呆了,惊愕之下,慌乱之中王长胜先喊了一句。
“明生,快救火,快救火”……
他身上的衣服和配饰好像事先浸泡过桐油,火势凶猛,火光冲天,根本无法控制也靠近不了。大家手里都拿着水桶,想要救火,却无能为力。
与此同时,半山间的房子和山顶的祭台也起了火,山林的火持续燃烧了两天两夜,疯狂蔓延,似乎要把整座山烧光烧尽才罢休。就像他说的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灰烬。
他最后说的那一句——新的大厦将从灰烬中重生。犹如魔音一样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回响。
迈入春季的第一场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夜风,骤雨和院子里燃烧剩下的木材是这片夜色中唯一不沾染悲伤的。
这场雨一直下,淹掉了田地里即将黄熟可以收割的冬麦,但却没有一个人忙着去抢救那些庄稼。
村民们围着王长胜,要他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所有故事的真相只有他知道。
王长胜擦拭着手里的黄铜面具,那是大火过后大先生唯一留下的东西。
“我和明生从小在村子里长大,数十年间见证着老人的死去和新生命的诞生。但是在这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循环中,我们看不见村子的未来。我当上村长以后,接触到外面的世界,我们都渴望能够改变现状。但是根深蒂固的信仰是最大的障碍。明生作为村里的祭司,他的存在是妨碍村子改变的最大障碍。我们有过犹豫,有过失败的尝试,后来遇到林老师,他点燃了我们心中最后的希望。长达两年的时间我们都在筹备。而苏医生你们到来是一个契机,一个引导一切发生改变的契机。而这一切成功的前提就是明生必须消失,巫医和人们所深信不疑的那些虚无的东西必须被摧毁。他选择这样一种方式结束一切,是希望村子能够向死而生,抛开过去一切的重生。”
村长的语气平静,但是不难听出其中的释然和一种难掩的悲怆,一个不得已的决定,一个伴随他人生的生命,交出的陶罐是大先生的罪,而装着大先生的陶罐,永远在这个讲述者的心中。
人们面色凝重,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从出生就被教导要相信神明,要相信巫医,他们是神明的使者,会指引人们脱离苦难。但是现在,那个神明的使者用摧毁一切的方式告诉他们,千百年来他们所信仰的不过是一个虚幻的念想。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苏岩说:“如果你们相信他是神明派来的使者,那么放弃信仰就是神明的指引。如果你们不再相信他,那么一个用生命为代价换回来的机会,难道不值得你们去尊重吗?”
那一瞬间人们好像得到了某种暗示,某种支撑。
三天后,村庄举行了盛大的葬礼。手艺最好的工匠给他做了九合棺,古老刺绣手法的传承人给他绣了一身褔衣。人们抬着他的棺椁走遍了村里的每一个角落,唢呐一直响到天明。白色的冥纸飞舞在山间,仿佛冬夜的大雪。
他,是村子最后一任祭司。
葬礼过后,陈老二和香兰答应让苏岩带大毛去医院检查。片子显示是双侧额叶瘤。手术很成功,对大毛来说,那几年疯疯癫癫的时光好像不复存在,他的记忆停留在十四岁那年。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这家人得到最大的宽慰。
村民们在顺从苏岩他们带去的改变,按照王长胜的指引去铺就未来的道路。但这些顺从到底是真正的顺从还是听从命令式的顺从,谁也不能分辨。
在最后离开的那一天,苏岩说:“我尊重他,但却不敢苟同他的做法。只有懦夫才会选择以死去逃避。”
王长胜抬头看着万里晴空,慢慢说:“也许你说的没错,他是在逃避。但是那些不能清除的孽债,不能一笔勾销的过往,不这样逃,还能怎么办?你觉得如果他还活着,状况会比现在更好吗?”
苏岩紧抿着唇不说话。
有的时候,除了逃避,或许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们撤走之后,林兮南继续留在那里支教。相对于那些大人来说,这些孩子才是这个村子未来真正的希望。
一行人回去以后,将村子的实况写成报告由范晓菁的父亲找到海润实业的高层进行沟通。一个月之后,海润实业派人去进行了详尽的调查,核实情况之后决定每年拨款一亿用于扶助这个村庄。
——你走的时候替我给他献束花,说句对不起。
苏岩给林兮南发了条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