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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第一周军训结束的一个晚上,全校按照班级围在一起拉歌。
李正领着他们排唱国歌。
那时他也才二十三四岁,寸头黑发,军容整肃,挺拔如松,模样特别令人动容。
有男生问他,“李教官,你以后会上战场打仗吗?”
李正眼神坚毅,说,“会啊,没打过仗算什么士兵?”
有学生说:“现在和平年代,哪有那么多仗好打。”
也有军事知识十分丰富地学生说:“并不是,世界和平只是相对于某些大国,很多小国家其实都还在战乱,那边难民很多,而且我们国家每年都会派一定的维和兵去支援,反正也是挺危险的。”
李正摸摸那男生的头,说:“你了解还挺多,差不多就这样。”
离开的时候,学生们都挺舍不得,有些学生还偷偷抹眼泪,头天晚上拉歌的时候抱着他嚎啕大哭,李正倒有些无措,一个铁血汉子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安慰这些学生。
因为他懂的多,又谦卑,什么都会一点儿,跟学生侃天侃地,毫无代沟,大家都舍不得他。
李正等他们都哭完了,送了他们一句话:
“忠于祖国,追随祖国,振兴祖国。”
他真的很爱国。
就是被这份热血给动容了。
韩文文在临走那天上前要了他的号码,李正在一堆人起哄中,怕她下不来台,还是给了号码。
李正不知道。
身在传统家庭的韩文文,性格内敛害羞的姑娘,第一次在人前要了一个男人的号码。
要了号码之后其实联系很少。
韩文文第一次约李正吃饭没约成功,李正给的号码最后一位模糊了,看不出是几,韩文文一个个电话打过去,6个不是,1个空号,1一个没人接,还有两个关机。
她几乎每天打一遍,终于有天被她打通了。
李正那阵刚放假,手机刚领回手里,一开机就n个来电提醒。
听着电话那头久违的男声,韩文文都快哭了,她压着嗓子说:“李正,你给我的号码是错的。”
李正其实都有快忘了这姑娘了,好久才想起这姑娘是谁。那天的笔好像有点断水不太好写,他故意在最后一个数字上草草带过,算是变相拒绝。
“你每个号码都试了?”
韩文文点头,“嗯,我打了好久。”
李正确实有点动容。
之后两人约吃饭,相处渐渐多起来,韩文文确实是一个很容易让人爱上的女孩,她漂亮大方,温柔娴静,一点儿不粘人,很有分寸,相处久了,连李正队里的同事都觉得韩文文是个难得的好女孩儿。之后,李正一有假就回去找韩文文,确定关系三个月后,两人什么都做了,就是没到最后一步,韩文文怕他忍着辛苦,想说算了,做就做了吧。
李正不肯,躺在床上抱着她,爱惜地在她脸上亲了又亲,“等一等,再等一等。”
这一等,又不知要多少年了。
……
故事说完了。
两人并排走在北浔的沙滩上,韩文文看向苏盏,“听完了,你有什么感想吗?”
“你现在还爱他吗?”
韩文文笑了,目光落在远处的海面上,海水碧蓝,风拂过,她眼神坚定。
“爱,我爱他一辈子。”
苏盏:“……”
韩文文转过来,笑看着她:“前几天,徐嘉衍来找我,说你误会我跟他的关系了,本来这事儿不该是我来跟你解释的,但是我知道他就算是说,也不会跟你说全部的,因为他肯定不好意思说。”
韩文文说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李正去世三个月。
她三个月没有去上课,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三个月,父母着急,朋友担心,弄得大家都不好过。
在某一晚,她梦见了李正,大概是见不得她这样过下去,从未出现在她梦里的李正,在那晚出现了,他跟她说了很多话,让她好好过下去,可她看不清他的脸,听战友说他被炸的面目全非。
那晚之后,她确实好转了,整个人活过来了。
开始照常去上课,照常工作,只是再也不提李正,大概又这样过了半年后。
韩文文是传统家庭,父母还是希望她能鼓起勇气积极面对生活,而且家里已经有些亲戚在说些不好听的话,她父母心里也不好受,于是硬逼着给韩文文安排了一场又一场的相亲。
最后一场相亲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
她不知道,而对面的男方也显然不知道。
男方的爷爷早年是他父母的领导,那天在北浔碰上了男方的奶奶,她爸妈就多聊了几句,才得知她孙子也单身,就急着让奶奶介绍,奶奶说他孙子大概不会同意的。
韩文文爸妈就说先别告诉俩孩子,找个理由见个面,吃个饭,也许他们能看上对方呢。
男方的奶奶想着也好,多交交朋友总不会错。
相亲地点就在他给奶奶买的北浔小院里。
徐嘉衍到的时候,韩文文父母显得特别高兴,热情地给他又是夹菜,又是拿碗筷的,弄得跟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似的。
韩文文反倒一脸冷静。
徐奶奶其实心里有点虚,全程不敢看徐嘉衍。
这么多年了,她多少有点儿明白自己这孙子是有点要当和尚的架势了。
韩文文父母借故找理由先走了,让徐嘉衍单独送韩文文回去,徐嘉衍出于风度,没有拒绝。
一上车,反倒是韩文文先开口。
“我不打算结婚,所以我们俩没可能。”她一句话就把话说死了。
徐嘉衍听后,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容,“巧了,我也是。”
韩文文起初还不信,“你为什么啊?”
他不想说,韩文文也没再多问。
两人那时谁都不愿意多说。
临下车的时候,韩文文忽然灵光一闪,说:“既然,我们都不准备结婚,要不这样吧,如果我爸妈问起,我就说我们还在发展中试试看,不然他们又会给我安排别的相亲,而你呢,你奶奶如果也问起来,我也可以帮你挡挡,两方都落的清静。”
徐嘉衍就答应了,不过他有个条件,“话别说过了。”
韩文文明白他的意思,“我只是用来挡父母的借口,不会给你造成任何的名誉损伤。”
他们私底下很少见面,反倒是在徐奶奶那里见了好几次。
韩文文跟徐奶奶很投缘,徐奶奶给她看了很多佛经,韩文文很入迷,周末或者休息的时候,经常会去徐奶奶那里抄佛经,而徐嘉衍每周固定都会去徐奶奶那里抄佛经。
韩文文在帮李正抄。
她很好奇徐嘉衍在帮谁抄,不过他向来不理她,韩文文也就懒得问的。
直到有一天,她比徐嘉衍提早去了一个小时,不小心翻到他那本佛经。
扉页就是工整清隽的一段话:
【弟子徐嘉衍愿以此所诵,回向给弟子父亲徐国璋累生累世的罪孽债主——苏菡。祁请南无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萨慈悲做主,超拔他们,令业障消除,离苦得乐,往生净土,永生永世,望其安乐。】
韩文文翻到的只是其中一本。
剩余的,徐奶奶已经收录了满满一箱,放在殿前的最底下。
韩文文好奇问了两句,徐奶奶说到这总是流泪,也不多说:“他在帮他父亲赎罪。”
知道这是家世,韩文文不敢再多问。
大概是后来,两人熟悉起来,韩文文跟他说了李正的事,说了为什么不打算结婚。那晚,也知道了徐嘉衍的女朋友和他们分手的原因,她很惊讶,以为他不结婚是天性,不婚主义,不期待爱情。
其实,他比谁都期待爱情,比谁都期盼那个姑娘回来。
……
初春的天气,海边没什么人,倒是有几个小孩在沙地里翻翻捡捡。
韩文文说完了,看着苏盏,“你那天来学校找我,我们是去找徐奶奶抄经的,我心里只有李正,而他的心里,只有你。”
苏盏静静看她。
韩文文站她面前,如一个温婉的大姐姐,捋着她耳边的碎发往后拨,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还爱他吗?”
爱啊。
不然为什么要回来。
苏盏还是不说话。
韩文文是个通透的女人,一眼就能看到对方的心。
“你还爱他,可你又怕他,确切地说,是在怕某个人,你害怕自己过不了他/她那关,可是你又不想放弃他,如果让你心安理得跟他在一起,你心里又会愧疚,我说的对吗?”
“……”
“我或者可以这么想,你去当志愿者那三年,不是想要忘记他,而是想要说服自己如何接受他,看过了那么多生离死别,战乱和饥荒还有霍乱,子弹穿透身体的那刹那特别想他吧?是不是特别希望抱着你的是他?所以你养好伤又迫不及待回来了,可是,当你完整地站在他面前时,当发现一切都没变,他还在原地等你的时候,其实你比过去更害怕,是不是?”
全中。
感情的命门只有身在其中的人自己知道,任何人都无法在其中左右。
“苏盏,其实没那么难。”
她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有点哑,吹散在还海风里,“是啊,没那么难,可也没那么简单。”
就算是分开三年的情侣,也很难一下子找到以前的感觉。
海风在吹,韩文文背光而立,眼神温柔地看着她,“虽然他没亲口跟我提过,但我知道一件事。”
“什么”
“他一直在等你。”
就像她等李正一样。
明知他不会回来,却愿意一直等下去。
这已经不是爱了。
是信仰。
唯一的,不可磨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