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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他醒来,正专心且小心地用撕成长条的细绢一一裹起他的指尖。
手指的疼痛让沈凤鸣的记忆苏醒了几分。对——白夜之舞。这是白夜之舞留给他指尖的灼伤。他记得自己划伤了关非故的脖颈,也记得胸口中了他的掌力——可是——然后呢?自己如何到了船上?秋葵怎会也在这里?他一丁点儿都想不起来。
但那些又有什么重要。目光如贪恋般留落在她的面容与双手——她将他的手指包得很仔细,细到——有一丝不平整都会令她不满意地重来。他看得有几分痴,这个片刻不真实得如在梦里——他甚至没做过这种梦。
如果是在平日,他会一言不发地一直看着她,看到她发觉了再出言谑弄她也不迟。只可惜今晚不是平日。他还没有忘记今晚——还有许多人的生死或许尚系在他的身上。
“秋葵。”明知开口定会令得这温柔暧然提早消失殆尽,他还是不得不出声发问,“那边怎么样了?”
声音依旧有几分虚弱,但比之先前已好得太多。闻言的秋葵愣了一愣,抬头看他,“你——你怎么醒了?”
出乎他的意料——她没有如一贯嗔怒羞赧到摔落他的手去。她甚至不曾掩藏了面上的惊喜之色。不过这惊喜之色随即消退,一丝忧虑重新浮入她的眉间。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似地自语着:“是了,现在……正好是戌时。”
“你说什么?”沈凤鸣有点听不懂她的反应,空闲的右手在身后撑了撑,想要支坐起少许来。便这一动他才发现身体有些不对,从胸口到四肢沉甸甸得阵阵发痛,一股烦闷无比的感觉在胸口收缩着,借这轻轻一动忽然如被激活了,有什么东西腥甜腥甜地要从喉口涌出来。
“你怎么样?”秋葵见他面色忽然变化,不无忧心地倾过身,“是不是……很难受?”
“我……”沈凤鸣来不及说出什么字来,甚至来不及将她推开,翻身便呕。
秋葵早有所料。起初自己也曾同样——在那个幼虫死去的清晨,呕出一地腥臭可怖的虫尸。而不同的是——那时自己体内剧毒已尽除,汰尽虫尸已是最后一步,可是沈凤鸣——即使他吐尽虫尸,也解不去毒性。他会在身中剧毒之下突然醒来,唯一的解释——也许正与那时一样——只是所谓魔血的新生之力令他每晚于戌时能有短暂的清醒而已。
“凤鸣公子怎样了?”稍稍离开一些的石志坚与欧阳信正在划桨,不敢歇停,闻听船尾动静忍不住开口相问。
秋葵向两人摇了摇手,没有回答。沈凤鸣俯身呕吐半晌,才好了些,这一下当然已不必秋葵再解释发生了何事——幼虫的模样、身体的感觉,他都再熟悉不过。很显然,是关非故对他下了“幽冥蛉”。
太相像的事情重来一次,无论是他或是她,都忽然有点无言——哪怕这件事又一次足关了生死。秋葵默默然,待他平复一些,将手中未用完的白绢要予他擦嘴,沈凤鸣却拿衣袖抹了口鼻,将她白绢接过来,往尚未裹满的手指上快速缠了几缠。
“现在是戌时?”他问。
秋葵点点头。她不甚确定他看似清醒的样子是不是强撑着精神。她记得的——即使在幽冥蛉幼虫只释出了一分毒性时的痛苦,自己也完全抵受不了。
“公子没事便好。”欧阳信远远看见沈凤鸣重新坐好,似乎无恙,多少放下了几分心,“秋姑娘的笛音果然功力非凡。”
“是么?”沈凤鸣向秋葵看,脸上第一次带出了几分笑意来。
“怎么不是,笛子都坏了好几支。”石志坚在一旁补充。
“你……真的没事?”秋葵却没心思笑,眼圈反而红了,“我……我只能……只能做到这样……”
“没事。”沈凤鸣伸手,想要抚她眼睛,那指上却层层叠叠的裹满了白绢,令得他这样子有几分好笑。他只好收回手去,试着一撑船尾——却又分明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根本难以站起。
他心知自己实难称“没事”,只能倚在原处,不动了声色问她:“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前日里几方互相交代过,攻打幻生界、青龙教、江陵侯这三处,凡获胜拿下的,都会放出烟火讯号来——秋葵知道沈凤鸣说的“消息”就是问的有没有见过讯号。她只能摇摇头。“还没有。”
“一处都没有?”沈凤鸣眉心皱了皱,试着坐正一些,“黑竹这边怎么样?”
“方才我来的时候,黑竹占了上风,眼下——说不定已经拿下幻生界了。”秋葵试着宽他的心。
沈凤鸣却哪里有那么轻信:“方才你在那里,关非故却不在,当然是上风,现在——就未必了。”
“还不是因为……”秋葵差一点脱口而出。——还不是因为你没及时现身,还不是因为知道你有性命之忧?
沈凤鸣索然苦笑。秋葵虽然没说下去,他又怎会听不懂。“是啊,还不是因为我。……我本以为——很快就能回来与你会合,却没料最后是令得你来找我……”
秋葵没有回答。倘若沈凤鸣真的已命在顷刻,那些胜负,或是对错,又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