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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眼看着在贾家越来越举足轻重的人也要请教她,不由得脚步都有点飘,嘴上一迭声地答应了。
元春一笑,不动声色地回到了荣庆堂。
王熙凤正在等她,看见元春就匆匆迎上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元姐姐,你好厉害!三言两语,就让那个鲍五招供了!简直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太威风了!”目光中满是粉丝对偶像的崇拜之意。
元春瞪了她一眼:“你去偷听了?”听审的名单中,可没有王熙凤。
王熙凤咬了咬唇,耷拉着脸作可怜状:“对不住嘛……我实在太想知道元姐姐会怎么对付那种坏奴才了!我……我听完审就回来了……我保证不把今天听到的话说出去!姐姐姐姐姐姐~~~别生气嘛~~~~”她抱着元春的手臂,拖长了语调撒娇。
元春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是王熙凤吗?!这是“凤辣子”吗?!她她她……她居然在撒娇!
“好好好!我不生气!你放开我!”对于这样的亲密,元春的内心是拒绝的。
又歪缠了一会儿,王熙凤的脸色渐渐沉静下来,幽幽地念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元春静静地看着她。王熙凤念这几句台词的神情,可一点儿也不让人觉得有何可笑之处了。
“元姐姐,这些话,你今日总算明说了。而我,也早就信了!”王熙凤的眉间,浮起了几抹哀愁,“元姐姐叫我读史,这阵子,我也一直在读。越是读,我越是相信:世间真是有因果报应的。”
她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戚夫人争宠,日夜啼泣想要高祖易储,这是因;吕后在高祖薨逝后,以残暴手段报复戚夫人母子,这是果。吕后的报复手段太过残忍,行事太过刚硬,这是因;她唯一的儿子惠帝忧郁早逝,这是果。卫太子被诬身败,他的孙子却登上了皇位……桩桩件件,若说冥冥之中没有因果、没有报应,可能吗?”
元春微微一叹:“凤妹妹能这么想,那再好不过了!”
从文学的角度来说,元春觉得,曹雪芹安排王熙凤这样一个角色其实是大有深意的,算是对“人善被人欺”这句话的一个回应。
瞧!若说那些善良的姑娘们是“人善被人欺”,所以才命运悲惨,可王熙凤是个心狠手辣、行事无所顾忌的人啊!她敢把对她起淫`心的贾瑞玩死,敢把来抢老公的尤二姐斗死,可到最后,不也同样命运悲惨吗?
原著中这样的对照,在金陵十二钗中不只这一组。无论是逆来顺受的,还是精明志高的;无论是清高孤傲的,还是圆融世故的;无论是以泪洗面的,还是乐观开朗的;无论是安份守节的,还是乱`伦通`奸的……到头来,谁又能逃得过悲剧命运、凄凉结局呢?这样,才更能印证红楼女儿“无论善恶贤愚,无人能逃悲剧命运”的“万艳同悲”之世界本质。
但从情感上来说,元春并不希望王熙凤成为这样的对照组,最后不可避免地滑向悲剧命运的深渊。
社会大环境要改变是很难的!哪怕带着金手指,元春也不知道在这样一个“万艳同悲”的世界里,自己究竟能改变多少。但她希望,自己至少能扭转身边这些女子的命运轨迹。
王熙凤眼中隐有泪光。她站起身来,端端正正地面向元春,深深一福:“元姐姐的教诲之德,妹妹必定终身不忘!”
元春将她扶起来:“凤妹妹无需如此。”
王熙凤站直了身子,勉强对元春笑了笑:“我离家这许久,有些思念父母了。过几日,等琏二哥哥生辰之后,就想回去住一阵子,也好在父母膝下尽一尽孝心。姐姐定的那个家仆管理办法,可允许妹妹抄录一份?”有些事,她不能再逃避了!
元春摇了摇头:“这份家仆管理办法,效果如何还很难说,还是等我试验好了再说吧!”
她那份家仆管理办法,移植了一些现代人力资源管理的概念,放在这个时代,谁知道会不会水土不服呢?
饭后,周瑞家的很快就来了。
她已换了一身衣裳,脸上有些喜气洋洋的,走路都带着风。
元春将她让到房里,摒退了左右,淡淡地说:“周姐姐,你那个做古董生意的女婿,待你女儿还好么?”
周瑞家的不清楚她这样问的目的,只得含糊地答道:“托主子的洪福。我那女婿也甚是老实,不敢待我女儿不好。”
“老实未必,不敢却是真的!”元春微微一笑,“你是太太身边得用的人,你那女婿只要不想失去你这座靠山,就不敢对你女儿不好。但周姐姐可想过:如果有一天你在府里失势了,甚至……被打发了,你那女婿又会如何对你的好女儿?”
周瑞家的更是忐忑,不明白元春之语何意:“姑娘这话,我就不明白了……莫非我无意间得罪了姑娘?以至于姑娘要……撺掇太太打发了我?”
元春看着她,似笑非笑地,淡淡地说:“鲍五那笔银子,周姐姐还是捐到庙里去吧!善恶有报,天道好还。周姐姐用鲍五给的造孽钱嫁女儿,不怕连累了女儿的福寿吗?”
周瑞家的大惊,这才明白鲍五那事儿竟还没完!
她看着元春那似笑非笑、似乎洞察了一切的眼神,心里不断回荡着“善恶有报,天道好还”八个字。而元春那句“用造孽钱嫁女儿,不怕连累了女儿的福寿吗”,更是直直地戳中了她心中鬼胎,让她忍不住头皮发麻。
“大……大姑娘……”她膝盖一软,不由得跪下了,身上起了一层白毛汗,“大姑娘明鉴……我之前句句属实……真的没有收鲍五的银子!”仍然咬牙坚持原来的说辞。
“你敢立誓么?”元春紧盯着她,似笑非笑地说,“若是你收了鲍五的银子,就让你女儿肠穿肚烂、不得好死!你敢立这样的毒誓么?”
周瑞家的……不敢!
“我……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立这样的毒誓?大姑娘虽是主子,却也不能欺人至此!”
“立了毒誓,就可以证明你的清白啊!”元春勾了勾嘴角,无比笃定地说,“可是,你绝对不敢立这样的毒誓,因为你的确收了鲍五的银子。”
“我……我没有!”周瑞家的仍是不承认,“太爷都说了,那是鲍五的挑拨离间之语。大姑娘却仍然揪着此事不放,硬要往我头上栽个贪贿的罪名,是何道理?”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我不拆穿你,太爷和老太太不拆穿你,不过是怕太太知道了真相,气怒伤身,动了胎气。你真当你能把我们都糊弄过去吗?”
元春不紧不慢、云淡风轻地说:“你曾经撞见鲍五与赖三姐举止亲密,你还因此取笑过他们。因为这件事,赖大的计划被打乱,最后全家都被一勺烩了。鲍五为了堵你的嘴,又被迫送了你一大笔银子,分薄了他帮助赖三姐的财力,他怎不深恨于你?”
她微笑着看着周瑞家的:“周姐姐,你说鲍五给你送银子的时候,会不会故意被人看见?会不会故意留下什么记号?他又会不会将这些故意留下的破绽告知于我,好让我帮他报仇呢?”
周瑞家的额角冷汗涔涔而下。这……这还是有可能的……吧?!
“若论大胆狡诈,你还能比得过赖大吗?若论阴险狠毒,你还能比得过鲍五吗?可结果怎么样呢?”元春微笑着说,“如今,赖家只剩一个赖二苟延残喘。鲍五对投毒之事先还百般抵赖,可被我一查一审,他连与贾家无甚关系的杀人之事也一并招了。周姐姐,你真觉得,你可以在我面前顽抗到底吗?”
周瑞家的陷入了两难之中,内心犹豫不决。这……大姑娘……太厉害了!我招架得住吗?
“周姐姐,看在你服侍太太多年的份上,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若你老实交待,只需把那银子捐出去,并保证以后不再犯,我便既往不究,权当此事真是鲍五攀诬。”
先给周瑞家的一条退路,免得她走投无路之下,负隅顽抗到底。这就如同兵法中的围三阙一。
“可你若是冥顽不灵,继续抵赖,拿我当傻子哄……”元春微微倾身,与周瑞家的脸对着脸,无喜无怒地说,“那你这样的刁奴,也不必留在我太太身边了,免得白白败坏了她的名声!”
她看着周瑞家的渐渐有些崩不住的神情,淡淡地说:“除了鲍五这件事,你就没有收过别人的好处、为别人办过事?我若用心去查,你说我查不查得到?你男人管着太太的陪嫁,这些年,账目是否清楚呢?你说,我若去查账,会不会查出点儿什么?便是我什么也查不出来,我也可以劝太太看在你们一家多年‘勤勉’的份上,给你们家一个‘恩典’,放你们一家出府为民,自谋生路。你那个做古董生意的好女婿,看你们被荣国府扫地出门,再也无法倚靠,他又会怎么对待你女儿呢?”
周瑞家的再也扛不住了,当下磕头不迭:“大姑娘饶命!都是我一时猪肉蒙了心,起了贪念,收了鲍五的银子。后来又怕被责罚,才不敢认的!求大姑娘饶了我吧!我立刻就去捐了银子,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元春静静地看着她,心累不已!
贾府之中尽出刁奴!特么的还一个比一个难对付!
好在,人心总有弱点!她这个当主子的,又处在一个相对有利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