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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半那天,行宫中又放了无数河灯。冯皇后的气色好多了。自从皇帝带阿九单独玩过一次,她安逸了许多。虽然皇帝前一天也陪瑞儿玩了,但那不一样。她明白的。
德妃也长了点肉。她听到宫里有些风声。其实风声是什么都无所谓了,皇帝在她面前明明白白那么说了,她不放弃那点妄想又能如何。她还是要为瑞儿将来打算的。有一个想法,她埋在心里,谁也不能说——谁又能想到汝阳王会做皇帝呢?恐怕睿智如丞相萧从简都没有预料到。所以二十年后,三十年后,谁又知道会怎样。她得活着,瑞儿也得好好活着。
月色如雪一般明亮,照着顺水漂流的河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
李谕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他和萧从简还在互相试探彼此——不是感情上的试探,只是政/治立场上的试探。今年他们已经亲密许多,还经历一番暗搓搓的立储风波。
但他还不能说已经完全了解了萧从简是个什么样的人。恐怕萧从简对他也不能这么说。所以明年会怎样,仍值得期待。
他有的是耐心。
七月半之后,皇帝回到京中东华宫理政。因为秋季有两件大事。一件是科举,一件是校阅。京中是人满为患。李谕想起去年的大火,还有余悸,提前要京中防备,不许再有火灾。
等着应试的书生们正在抓紧时间,不过也有些忙着找门路,投帖子的。方覃是个穷书生,只能寄宿在佛寺中,在京中没甚亲朋,又囊中羞涩,因此不能出去玩乐——京中好吃的好玩的多,只是样样要花钱,整日都只能在寺中苦读。
这天方覃正在练习文章,忽然来了个访客。
不是别人,正是与他做过邻居的无寂小和尚。
方覃大大咧咧,请他坐下说话,除了寺院中的饭食,他根本没有东西可以待客。
无寂是来还他书的,道:“这几本书我看了段日子,不耽误你温习吧?”
方覃道:“不耽误。我不是早说了么,这几本书我早倒背如流了。你拿走也无妨。”
无寂问他:“今年有把握么?”
方覃失笑,只说:“今年皇帝大约会多取些人,是难得的机会。”
无寂低着头,过了一会儿又问了书中他没看懂的典故。方覃为他解释了。
过了一会儿无寂告辞了。
这段日子皇帝没有召他,闲暇之余他便把方覃借给他的书看了两遍。隐约回忆起当年逃荒之前,母亲似乎让他去私塾听过夫子上课的事情。
他是在寺院里跟着和尚认的字,能读能写,四书五经虽然没有通读过,但知道个大概。从前师父夸他聪明,有悟性。
他在宫中出入久了,却为此而痛苦起来。
皇帝再次召他入宫的时候,他终于下了决心。
李谕回到东华宫不久,便召了无寂过来。他现在对无寂也淡了,总归不是那么回事。只是聊聊天,消遣消遣还可以。
这日无寂讲的仍是金刚经。讲了一小段之后,李谕有些乏了,要无寂陪他喝茶。
无寂合上经书,闭目片刻,才道:“陛下,我有事要禀,请陛下恕我。”
李谕奇怪,仍笑道:“你说。朕要听了才能决定恕不恕。”
无寂跪拜下去,道:“我要还俗。”
李谕呆了一下,说:“你要什么?”
他其实已经听清楚了。
无寂又说了一遍。他想还俗。
李谕问道:“你要还俗,做什么?难道做官么?”他已经开始讽刺了。
无寂默然。
他像是默认了。
李谕不敢相信,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想要什么?”
无寂说:“我想走科举仕途。”
李谕忽然觉得可悲。他一个夏天,闹了那么一通,好不容易身心调整过来,回来无寂又给他一击。
“你走吧。朕不想再看见你。”他说。他多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无寂没有再辩解什么,退了下去。
李谕感觉自己气到爆/炸那么一会儿。过了片刻之后,他平静多了。他得承认一个事实,哪怕是皇帝,也并不是宇宙中心。哪怕是皇帝,也不是所有人都要满足他的。
萧从简来的时候,皇帝正在丧气着。
他向萧从简诉苦:“怎么会有这种事情。他若是做和尚,有朕撑腰,不出几年,可以做主持。还要怎样?走科举,苦读了十几年的秀才都考不上进士,他一个半路出家的……”
他突然意识到这形容反了。
“他一个半路还俗的,能考上什么?”
萧从简道:“陛下,不值得为这种愚人生气。大约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吧。”
李谕本来在生无寂的气,忽然觉得萧从简听起来似乎很高兴。他疑心自己听错了,于是道:“要不然这样,万一他考中了,朕也把他刷下去。”
萧从简竟然道:“好。很好。此人欺瞒陛下多时,实在是可恶。”
李谕这才明白,萧从简原来是有多讨厌无寂。
他原来还生气着,这会儿不生气了,他不由好奇起萧从简的心态。
萧从简到底是单纯讨厌和尚,还是讨厌有人能亲近皇帝影响皇帝?李谕思来想去,觉得应该是从何起来,萧从简讨厌一个和尚能近皇帝的身,还经常和皇帝聊天,不知道哪天影响了皇帝。
现在无寂自己走了,萧从简当然开心的很。
李谕心道,直男的占有欲,有时候也挺蛮可的。
番外梦中梦
他从梦中惊醒,一头冷汗,立刻打开了床头灯。
“怎么了……”他身旁的人闭着眼睛,嘟哝着。
李谕看着身旁人的睡脸,说:“我做了个特别可怕的梦。梦到我穿越到古代去了,还变成皇帝。”
萧从简冷笑一声:“梦里都在开后宫,爽吧。”
他睁开了眼睛。李谕永远看不够他那双眼睛。
“爽什么,太可怕了好吗,没手机没络。你还在那里。”
萧从简又用鼻子哼了一声:“嗯。”
李谕伸过手,抚摸着人的鼻子和嘴唇,说:“我是个皇帝,你却是丞相,还是个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可苦了我了……我天天看着你,却吃不到嘴……”
萧从简的眼角显出笑意,他微微张开口,含/住李谕的手指:“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了。我那叫一个苦啊,你还对我特别凶!特别严厉!我都要憋成变态了!”
“那你没睡其他人?”萧从简舔着那根手指,李谕已经按捺不住,吻上了他的嘴唇。
“我哪敢啊……万一我俩以后好了,你跟我算账怎么办?你的性格,我还不知道?”他贪婪地吻着,从嘴唇,到锁骨。全部都是他熟悉而迷恋的气味。
他可以为此癫狂,他被梦中的苦吓坏了,他从没有想过他有一天会离萧从简那么远。此时此刻他只想要他,哪怕两个小时之后他要去赶飞机赶去片场。
萧从简完全地配合他……
然后他坠了下去。
“陛下。”有人唤他。
他翻了个身,只想再次坠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