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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利婵的那一夜。
大表嫂醒了,还顺手拉开了油绿得发腻的小灯,让我再次面对她灰黄的没有表情的脸。她半坐起来,头发披下,只是抬眼看着我,不再说话,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大表嫂,刚刚你一直都在说梦话。“我走回床边,坐下来,定了定心神,和她搭起话来。“有的是梦话,有的可能不是,利婵,睡不着了吗?“大表嫂套上了件衣服,起身来到我的床边。“把你吓着了吧?你一定还奇怪我家的灯泡为什么都漆成这颜色?“大表嫂似乎能看透我的想法,而她的语调恢复了正常的状态。我睡意全无,开始在灯影下,听她讲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二舅妈上吊死时,大表嫂刚过门搬来不久,她性格直率,粗放,再加上文化程度不高,说话不那么好听,而且又是刚到村里,不认识其它人,大表嫂只好窝在新房里,不怎么出门。二舅妈上吊的那天中午,大表嫂收捨完午饭,在门口等下地干活的大表哥回来。远远的,看见二舅妈和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女人,匆匆地往村外走,边走还边说笑着。大表嫂喊了二舅妈二句,二舅妈似乎没听到,越走越远,方向却是北山。之所以对红衣女人印象深,是因为,那女人三十几岁年纪,面容清秀,在村里从没见过。可穿的衣服却不是那个时代的衣服,艳红艳红的,上面还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看上去象前朝的款式。大表嫂没太在意,下午和大表哥去了一趟自家的田里,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院门虚掩着。
推门进去,夫妻俩一下吓住了,院中挂满了门帘挂面,凉衣绳上,棚架上,树枝上,密密麻麻,白花花的一片,正随着风不停地摇曳着。这面是二舅妈的手艺,大家倒是熟悉。大表哥便喊着“妈,你来啦?“就进了正屋。正屋里一样挂满了挂面,长长的,垂到地,而挂面的空隙里,是二舅妈吊在梁上的尸体。缓下神儿来,大表嫂发现,二舅妈与平常吊死的人有很大的不同,她虽没亲眼见过,但想来吊死的应该是眼突舌吐,面紫体僵,很难看的死相。但二舅妈就像没有绳子吊着,睡着了般,面容平静安详,嘴角还挂着笑容。双手也不是垂着,而是交叉着放在胸前。但二舅妈这份从容,反而让大表嫂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家里人都猜不出二舅妈为什么自杀,以至县公安局还来了人,当然也查不出什么结果。操办丧事的时候,大表嫂就把她当天中午看到的事告诉了大家。可奇怪的是,大家并不惊讶,也没人追问什么细节,好象就是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大表哥只是让她别想多了,也许只是一时眼花,认错了人,神父大舅则劝她,自己家里人说说就好了,莫再和外人提起,影响不好。但大表嫂始终觉得他们必定知道那红衣女人是谁,而二舅妈的死也没那么简单,只是不告诉她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