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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贵妃连连点头,说道:“李大师这话说得再对也没有了。我老早就说了,宫中地大人多,总不免藏污纳垢,妖邪乱舞。就请李大师在宫中作场法事,揪出那些为非作歹、妖言惑众之徒,好好惩戒一番。”
李孜省行礼道:“老朽一定不负万岁爷和贵妃娘娘的期望。”万贵妃道:“大师多尽点心,放手去做,一切有我,不用顾忌。”
楚瀚在旁听着,心中雪亮:“看来她是想借这妖人之手,陷害纪淑妃,甚至伤害小皇子。”
成化皇帝对驱妖除魔显然没有什么兴趣,插口问道:“我听说李大师精擅长生不老之术?朕对此很有兴趣,盼先生赐教。”
李孜省精神一振,先自吹自擂一番,说道:“万岁爷请猜猜看,老朽今年几岁了?”成化皇帝道:“大约四五十岁吧?”
李孜省边笑边摇头,说道:“不瞒万岁爷,老朽其实已经有一百五十六岁了。这都是‘长生术’的功效啊。”成化皇帝大为惊异,忙问详细。李孜省当即滔滔不绝地说起养生延寿之术,从饮食健体说起,继而谈论炼丹术和房中术,成化皇帝听得津津有味,不断追问细节。
楚瀚想起在桂平见到李孜省聚众敛财那时,曾听信众说起李孜省有不少对付仇家的法门,如“打小人”“咒发术”和“养小鬼”等,心中警惕,知道此后得留心李孜省和继晓这两人,以防备他们对小皇子使出什么奸计。
过不几日,李孜省便开始在宫中设坛作法,率领徒众在宫中四处焚香舞剑,吟唱游走,撞见低阶宦官宫女,便阻止盘问,用话相套,不肯配合的,便声称是妖人一流,就地鞭打处罚,肆无忌惮,弄得宫中人心惶惶,众宦官宫女纷纷向怀恩投诉。怀恩最痛恨这等妖人祟事,不屑地道:“找妖人进宫的是梁芳,这烂摊子该由他来收拾!大家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不用理会!”
楚瀚在暗中观察这伙人的行动,很快就知道他们的目的,是想找出愿意配合扯谎的宦官宫女,让他们作供指称小皇子是假冒的。只要有一个人敢出头这么说,梁芳便能打蛇随棍上,多拉几个证人串供,大肆宣传谣言,让小皇子地位不保。楚瀚向怀恩报告此事,怀恩为人刚毅正直,说道:“真便是真,假便是假。这些人装神弄鬼,颠倒是非,怕他何来!”
楚瀚却是个很务实的人,知道人心黑暗,不可不防。他暗中跟邓原和麦秀商量,让他们出面稳住局势,将一些平日不得志、奸滑取巧的宦官一一疏拢安抚,该给钱的给钱,该升官的升官,让大家死心蹋地,毫无怨言,全心全意效忠于楚瀚;而大多数的宫女宦官们毕竟是善良的,他们受万贵妃和梁芳欺压已久,怀恨在心,自然而然地对纪淑妃和小皇子生起保护疼惜之意。因此六年来无人通风报信,而六年后也无人肯出面作假供,不管李孜省和梁芳在宫里如何折腾,都未能酿造出任何不利于纪淑妃和小皇子的谣言。
这夜李孜省又在宫里作法,神坛就设在长乐宫外。楚瀚老早知道他意存不良,在李孜省入宫前便已偷偷去过他下榻之处,在他的道具里做了手脚。
这时但见李孜省指派了十多名教徒层层守卫在神坛之旁,不让人靠近,自己鬼鬼祟祟地跪在神坛前,只有梁芳凑在一旁观望。楚瀚从树上仔细瞧去,见到李孜省左手握着一个稻草人,右手拿着针,不断往稻草人心口插下,口中喃喃念咒。
楚瀚暗暗摇头,下了树,四下一望,见到一人远远走来,却是邓原。他悄悄上前拦住,问道:“小凳子,是怀公公派你来的吗?”
邓原点头道:“是啊。怀公公听说这姓李的在宫里闹得太过分,派我来瞧瞧。楚大人,他们这是在作什么?”楚瀚摇头道:“想是在施展什么邪法咒术。小凳子,不如我们去揭穿这场把戏,让他们收敛一些。”于是悄悄向邓原嘱咐了一番,邓原不断点头。
楚瀚便施展飞技和点穴之技,将李孜省分派守卫的十多个教徒全都无声无息地点倒,回来对邓原点点头。邓原便悄悄走上前,一径来到李孜省身后,高声说道:“李大师,听说你的法术高明得很,受到诅咒的人,半年内一定会死去,是也不是?”
李孜省没料到身后竟会有人,这一惊非同小可,跳起来足有一尺高,连忙回过头来,见到是邓原邓公公,忙陪笑说道:“邓公公说……说什么来着?”
梁芳也没料到邓原会这么轻易便闯进来,更无半点征兆,不知外面的守卫是干什么的。他立即变了脸色,冷冷地道:“小凳子,你来这儿做什么?”
邓原道:“怀公公说外边纷纷吵吵,要我出来瞧瞧。”他一伸手,从李孜省怀中夺过了稻草人,笑道:“这是什么来着?我听人说过扎草人施咒术的,没想到真有这回事。被诅咒的人名可是放在草人肚子里吧?待我瞧瞧李大师要诅咒谁呢?”
李孜省连忙去抢,但邓原早已有备,立即将小人扯开,露出肚子里面写着姓名的纸条,跌落在地。李孜省和梁芳见到纸条,脸色都是大变,但见那白纸上以朱红墨迹写着两个字,赫然竟是“梁芳”。
李孜省双眼瞪得老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大口说不出话来。
梁芳眯起三角眼,他虽识字不多,自己的贵姓大名倒是认得的,又惊又怒,恶恨恨地瞪着李孜省,喝道:“你……这你怎么解释?”
李孜省明明亲手写了小皇子的名讳,藏入草人的肚中,怎想得到草人竟被人掉了包?若是写上小皇子的名字,至少是出于万贵妃和梁芳的授意,自己不担罪过;现在纸上写的竟是梁芳,自己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他连忙辩白道:“这名字给人换过了!我绝对不会诅咒公公,求公公明鉴!”梁芳重重地哼了一声。
邓原在一旁问道:“给人换过了?那么原先写的是谁呢?”
李孜省如何敢说,紧紧闭着嘴。梁芳恼怒非常,揪住李孜省的衣襟,骂道:“没用的东西!我花大钱聘请你来宫中作法,你莫是收了别人的钱,反倒来诅咒我了?”
李孜省又是惊诧,又是焦急,只能放下大师身段,跪地求饶道:“我怎么敢?梁公公是我再造恩人,李孜省若有半分违逆相害之心,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邓原眼见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便笑嘻嘻地退了开去。他笑着向楚瀚叙述了经过,楚瀚只淡淡一笑,说道:“那姓李的原只会些骗人的伎俩。他那打小人的咒术若真有用,怎的不见梁芳心痛而死?”
邓原笑道:“大人说得是。梁公公现在知道这人是个骗子,往后便不会再信任他了。”
果然在这件事之后,万贵妃和梁芳对神人李大师的态度一下子冷淡了下来,李孜省便较少在宫中出没了。只有成化皇帝对他的法术仍十分着迷,不时传旨召见。楚瀚为了破除皇帝对李孜省的迷信,便找出自己数年前从李孜省在桂平的住处取得用以哄骗信众的种种作假唬人的法宝,交给了邓原,让他拿去给皇帝看,并当场示范“木炭变莲花”的法术。皇帝见了,没有说什么,却也没有降旨惩罚李孜省。显然他虽对李大师的“五雷法”心中存疑,但对他的房中术仍大有兴趣,因此仍时常召李孜省秘密入宫,传授种种房中秘术。
酿造谣言、妖术诅咒相继失败之后,万贵妃和梁芳仍不肯放弃,转而命妖僧继晓入宫暗杀。这和尚不知从哪儿学得一身外家功夫,掌力强劲。他在梁芳引领下,于夜间潜入宫中,预谋伺机伤害小皇子。
楚瀚自知武功不如他,但飞技和警醒却远远胜过,加上消息灵通,继晓打算何时从何处入宫,他都一清二楚,早已做好准备,让邓原和麦秀率领一群宦官和宫女特意在他躲藏处聚会闲聊,让他无从动手。有几回继晓找着机会出手,楚瀚却早已将小皇子移到他处,让他扑了个空。
这夜继晓不肯放弃,再次潜入宫中,准备出手暗杀。楚瀚心想不能夜夜这么跟他耗下去,便决意出手制伏这个妖僧。他藏身暗处,见到继晓的光头在树丛中起伏,躲躲藏藏地来到长乐宫外,探头往小皇子的窗中望去。
此时睡在小皇子床头的小影子早已醒觉,跳起身,对着窗外低吼。继晓望见一对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光,微微一惊,待看清是一只猫,低骂道:“畜生!”打开窗户,正准备跃入,却听小影子一声怒叫,身子一弹,直向他的脸面扑去,挥爪抓上了他的光头。继晓没料到一只猫竟能凶狠至此,又惊又怒,脑门吃痛,连忙挥掌向猫打去,连退两步。小影子一抓之后便立即扭身跳开,避开了继晓的一掌。
楚瀚趁继晓被小影子攻击、惊怒交集之际,陡然出手,从树上无声无息地落下,还未落地,已然出手,制住了继晓背心的大椎穴。这穴一旦受袭,重则全身瘫痪,轻则麻痹半日。继晓全未料到自己竟会毫无征兆地被人制住,登时吓得全身冷汗,不敢动弹。
楚瀚压低声音,在他身后说道:“继晓大师,你想对小皇子不利,宫内早已人尽皆知。至于谁派你来的,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若不想事情闹大,丢掉项上脑袋,你最好趁早收手,别来蹚这浑水。”
继晓吞了口口水,平时的庄严宝相此刻已转为苍白鬼容,颤声道:“你……你是谁?”
楚瀚道:“奉命守在宫中的护卫,每夜都有五十多名。我们观察你的行动已有好一阵子了。今夜我们决定出手惩戒,省得你继续白费功夫,赔上性命。下次我们若再见到你,可就不是取你性命的事了。厂狱、诏狱随时等着你,主使你的人也不免立即下手,杀人灭口。”说完便点了他的昏睡穴。
继晓醒来时,人已在城中法海寺的禅房中。他摸摸脑袋,知道自己前夜遇上了高人,竟然还留住一条命,实是极为侥幸。他心中清楚,要是再执迷不悟,下回可没这么便宜的事了。那人说得对极,自己若被下入诏狱,拷打审问个一年半载当然不好受,但更可怖的还是遭万贵妃和梁芳杀人灭口。他心有余悸,也不敢向梁芳辞别,当日便改装逃出城去,入山潜藏躲避,再也不敢出来招摇撞骗。
万贵妃能够掌握的杀手当然不只妖僧继晓一人,只因继晓是宫外之人,容易用后便弃,因此她先寄望于继晓暗杀成功,再怪罪于他,便能轻易结案了事。如今继晓失败,万贵妃只能使出杀手,派锦衣卫出手。
此时锦衣卫由大太监尚铭掌管,不再是万贵妃的直属爪牙。楚瀚得知之后,便决定从中阻扰周旋。他原本认识许多锦衣卫,在替汪直调查尚铭的背景之后,对这人的心性更是了如指掌,知道他极端贪财,只有金银可以打动他。楚瀚于是向尹独行讨了五百两黄金,直接去见尚铭。
尚铭自也听闻过汪一贵的名头,知道他虽挂名锦衣卫百户,却是专替汪直办事的爪牙。他和汪直并不友好,也无冲突,暂时相安无事,听说汪一贵求见,便见了他。
楚瀚以下属之礼参见,二话不说,立即奉上黄金。尚铭微微皱眉,说道:“汪百户,这是做什么来着?”
楚瀚道:“汪公公命属下呈给尚公公一点儿微薄意思,微礼不成敬意,还请尚公公笑纳。”
尚铭见到黄金,哪有不收之理,当下说道:“这份微礼,我若不收,汪公公定要不快,那我就收下了吧。”
他让楚瀚坐下,闲闲问道:“不知汪公公派你来此,有何指教?”
楚瀚道:“属下有一件宫中隐秘内情,想禀报给尚公公知道,但怕尚公公未肯轻信。”尚铭道:“但说不妨。”
楚瀚道:“属下查出,纪淑妃和小皇子的事情,其实万岁爷老早就知道了,至少三年之前,万岁爷便已得知内情,但是吩咐主事的人不要声张。”
这倒是尚铭没听过的消息,登时被勾起了兴趣,倾身向前,问道:“真有此事?你怎么知道?”
楚瀚道:“此事再真确不过。万岁爷三年前便已偷偷见过纪淑妃和小皇子,心中再无疑虑,但是他不愿贸然触怒昭德,因此才不敢张扬。如今万岁爷吩咐主事者公布出来,主要有两个考虑,一来昭德势力渐衰,顾忌较少;二来小皇子已到了该读书识字的年岁,万岁爷心知对皇太子的培养绝不能轻忽,因此决定公布此事,好替太子延请名师,正式就学。”
尚铭听得将信将疑,他听闻宫中小道消息,以为这小皇子的身份可疑,地位不稳,就算被暗杀了,也不会兴起太大的波澜。但是皇帝要是对这小皇子的身份深信不疑,甚且对他寄予厚望,有心封他为太子,那么暗杀一旦成功,皇帝必将震怒,定要追究到底,自己身任锦衣卫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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