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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答。于是他丢开仍努力跟他打着岔的李穆,笑眯眯地答着阿愁道:“你再想不到吧,别看他生得这样文文弱弱的,气性倒大。我不过说了他一句‘弱鸡’,居然就跟我赌气,爬到藏经阁的屋顶上去了,倒叫宜嘉夫人把我一通好教训。”
顿时,阿愁就瞪向了李穆。
看看那假装被路边摊位吸引过去的李穆,阿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显然,那天拿铜镜晃她眼的熊孩子,就是这位王府排行第二十七的小郎,李穆!
而,更显然的是,他还有意把这件事,栽赃给无辜的二十六郎!
——熊孩子一个!
于是,阿愁又给他贴了个标签。
此刻,为自己还没恢复记忆前的“熊迹”而尴尬着的李穆,却是不知道,正多亏了这张标签,才叫阿愁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当他是个真熊孩子,以至于便是她感觉到什么不妥,也从不曾把眼前这位二十七小郎,跟前世那诡计多端的秦川给联系在一起……
第四十八章·年蒸
当阿愁被两位王府小郎送回来时,两位小郎不仅把素菜馆里那些她吃不下的大鱼大肉全都打包送了她,还给了她许多他们于庙会上贪着一时好玩买下,很快又不感兴趣的各色小玩意儿。那二十六郎原还想送她一身新衣裳来着,阿愁死活没肯要。不过,二十七郎倒是以谢礼为名,硬是送了莫娘子几匹料子。莫娘子原不想收的,可便是她,看着二十七郎那忽然冷下来的小脸,竟也有些受不住那种隐隐的威压,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只得硬着头皮收了下来。
不得不说,和后世相比,这一世的人们对上位者更有着一种普遍的盲目崇敬。
阿愁抱上王府小郎的大粗腿后,叫她家里得着实惠不说,她还发现,因为两位小郎对她的“看重”,竟叫坊间那些原本对她的身世颇为侧目的势利小人们,于忽然间就改了对她的态度。不说那王大娘王大喇叭,于路上看到她时,一改之前那高高在上的态度,忽然跑来奉承着她如今“长得越来越好看”了,便是那以周家小楼“楼长”自封的孙老,看向她的眼神里也多了丝温和,少了把刀子……
其实,对于莫娘子收了个慈幼院出身的孩子做养娘一事,孙老一直都是很有意见的。老头儿可不是个愿意把自己的意见保持在肚子里的人,偏偏那莫娘子不是他家的晚辈,便是他倚老卖老地想要教训莫娘子几句,莫娘子那“清风过耳不留痕”的恭敬模样,就叫老头儿拿她没辙。于孙老来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约束着他那宝贝孙子,不让二木头被阿愁给“带歪了”,虽然其实他一点儿也管不住那孩子。
而,自从孙老听小儿媳咋咋呼呼地说起,那两位王府小郎如何亲自过来把阿愁接出去玩了半天后,孙老的脑海里忽然就开了个脑洞——想来那两位身上有着高贵血统的天家贵胄肯定是眼力不比凡人,一定是他们在阿愁的身上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闪光点,不然,一个慈幼院里出来的孩子,哪能叫两位贵人看上眼,且还纡尊降贵亲自来接了她去给自己做玩伴——于是,便是自认眼拙的孙老这会儿还没能从阿愁身上发现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当二木头再嚷嚷着要去找着阿愁玩时,他不仅不再叽叽歪歪地阻止,甚至还鼓励着他那生性腼腆的大孙女,人称“大木头”的孙楠也跟着弟弟一同去楼上找阿愁玩耍……
不过,就周家小楼那一帮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来说,却是不管王府小郎有没有来过,他们眼里,阿愁依旧还是那个阿愁。倒是楼里原本不怎么搭理阿愁的那几个年纪大些的孩子,比如二楼南屋里的韩家两姐妹,却是和孙老一样,忽然间就发现,原来阿愁也挺不错的……
韩家两个姑娘一改当初的孤傲,对阿愁表现出亲热的态度,于别人来说还罢了,莫娘子家隔壁那眼里揉不得砂子的乔娘子见了,却是忍不住就是一阵冷笑,然后伸手一弹阿愁的脑门儿,道了句:“招子放亮点,不是所有人待你好,就真是待你好。”
换个别的孩子,许还听不懂乔娘子的话,阿愁哪有听不懂的,便感激地冲着乔娘子眯着小眼儿一阵憨笑。却是笑得乔娘子的眼忽地就往她脸上看了一阵子,然后回头对屋里正裁着衣料的莫娘子道:“这孩子是不是养起来一点了?看着倒没刚来时那么丑了。”
正拿着剪刀低头于布料上忙活的莫娘子抬头看看阿愁,笑道:“我倒没瞧出来,好像还那样。”见乔娘子的胳膊上挎着个包袱,她便又客气问了声:“这是要出去?”
“嗯哪。”乔娘子应了一声,也不进屋,只于屋门口探头往那已经裁好大半的衣料上面看了看,道:“你这是在替阿愁裁衣裳吗?”又咂着嘴道:“这是王府小郎君送来的衣料吧?可惜了。”——于这物资匮乏的年代里,生活于社会底层的人们,那衣裳一般都是大人的旧衣裳改了给大儿穿,大儿的旧衣裳缝缝补补再给小儿穿,却是少有人家会这般不懂生活地给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添置新衣。
莫娘子听了,只微微一笑,却是未辩一词,手里依旧不紧不慢地裁着那布料。
乔娘子原也不过是顺口一说,见莫娘子不接话,她便丢下那话,问着莫娘子道:“阿莫姐今年在哪里过年?”
莫娘子头也不抬地道:“就在这里。”
“那可太好了,”乔娘子笑道:“正好麻烦姐姐帮我看一看门户,我今年不在家过年。”
莫娘子惊讶抬头看她一眼,想了想,便答应着点了头,却是不曾多问上半句。
而虽说她没个好奇心,正提着个菜篮从莫娘子门前经过的郑阿婶显然对乔娘子的去向很感兴趣,便问着乔娘子道:“你是要回娘家过年吗?”
乔娘子的笑容一僵,冷哼道:“我娘家人都死绝了。”却是一甩头,就这么咚咚地下了楼。
直到听到楼下传来院门被乔娘子愤愤带上的声音,郑阿婶才看着莫娘子一阵摇头,笑道:“阿乔这脾性,再不收着些,以后有得苦头吃呢。”却是将那菜篮放在门外,进到室内,看了看莫娘子裁的衣裳,同样也摇了摇头,道:“不是我说你,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你给她裁什么衣裳,没得折了福寿。等再过个两年,她哪里还能穿得下,倒白糟蹋了好东西。”
此时莫娘子已经剪下了最后一剪刀,直起腰笑道:“这原就是她得来的东西,给她做也是应该。且年后她也正用得着。”
莫娘子和郑阿婶说着话时,阿愁凑到窗户边上,低头往楼下的巷子里看去。见乔娘子那窈窕的背影消失于巷口,她不禁好奇地歪了歪头。楼里其他人家做着什么营生,阿愁全都听人提过,唯独这乔娘子是做哪一行当的,竟是从没人提,连二木头和四丫也说不清,却是一个说她是明月湖上的船娘,另一个则信誓旦旦说,她是哪家大酒楼里的卖酒娘。
这两个行当,于阿愁来说,都很陌生。不过显然,这并不是个什么特别体面的职业,不然大人们也不会那般讳莫如深了。
她这里走着神时,郑阿婶凑到莫娘子的耳旁小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略大了一点音量叹息道:“唉,也是个可怜的人,我只怕她这回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呢。偏她那浑身是刺的模样,便是我想劝她两句,也不敢轻易开口。”
莫娘子跟着叹了口气,道:“各人的日子都得靠着各人自己过,这又哪里是谁劝得住谁的。”
郑阿婶看看她,笑道:“你是个明白人……”
正说着,那东厢里响起一阵铜铃响,该是郑家那瘫了的老阿婆在叫人了。郑阿婶的眉头忍不住就动了一下,却因着到底是在人前,不好摆出不耐烦的模样,叹着气道:“我阿姑叫我了。”
莫娘子点了点头,见郑阿婶出去,她才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低低道了句:“谁不是可怜人呢。”回过头来,见阿愁站在窗前看着她,莫娘子一皱眉,道:“昨儿放你出去野了半天,今儿还不把昨儿的功课补上?!”又道,“你也知道你才学了没多久,原就该多练练手才是,不然便是送你过去,只怕你也选不上。”
阿愁一吐舌,转身钻进内室,一边拆开头发,一边打开莫娘子的妆匣子。她正准备于自己头上练着前儿莫娘子教她的如意双环髻时,忽然就听得门外传来小李婶的声音。
那小李婶还没进门,就对莫娘子笑道:“我听说,今年你在家里过年?那你家里做不做年蒸?你要是也打算做的话,我们几家一并了吧。才刚我问了巷口的宋老爹,他家老虎灶明天上午有空灶头。我算了一下,租他家的灶头,可比我们在自己家里做要合算多了。且我们几家合起来,相互帮着忙,也总好过一家一户忙到半夜呢。你来不来?”
莫娘子听了,低头想了想,笑道:“也是呢,明儿就二十八了,是该做起来了。”
于是她干脆收了那已经裁好的衣料,跟小李婶商量了一会儿明天年蒸的事。临走前,那小李婶忽然问着莫娘子道:“我看你家都没怎么备年货吧?若是有不凑手的,跟我说,先从我家里拿也一样。”
莫娘子忙笑道:“其实早备好了,不过因为我家里就两个人,简单了一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