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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海伟犹如被往事催眠了一般,目光迷离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口中念叨着:“是这个,就是这个……”
猛地!唱腔断了。
乍然陷入寂静,像被突然挖空了肚肠,每个人都感到不可忍耐的空虚,仿佛此身也悬浮在空中,突然摔落在枯井的井底。
“是《乌盆记》,像是收音机里播的。”
“这屋子里也没有收音机啊。”
“那是哪儿来的音乐啊,闹鬼似的,听得我寒毛倒竖。”
“是啊,那天晚上我睡在这花房里,就是听到这个,才做了噩梦的。”
马海伟、林凤冲和楚天瑛一边嘀咕着,一边四下里寻找收音机,或者什么播放器,然而,一眼可以看到全貌的屋子里,并没有类似物件,马海伟掀开床单钻到床底下找,同样一无所获。
难道子里真的闹鬼了?
呼延云站起身,对着外面喊道:“田颖,你进来吧。”
门帘掀开,田颖和晋武一起走了进来。
“你们演什么戏呢?”林凤冲问。
“我只是拜托田颖打了一下我的手机。”呼延云从裤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刚才的《乌盆记》唱腔,是我今天中午刚刚设置成手机铃声的。”
三个人的脸上顿时流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放松了许多。
然而,呼延云下面的一句话,却让他们瞬间石化!——
“可是,你们三个人刚才都只认为是一段唱腔,没有发现那是我的手机铃声啊,为什么有人却在黑暗的大池塘,听到《江南style》就说那是手机铃声呢?
“根据问讯记录,那天晚上到达大池塘之后,李树三说他拨打赵大的手机,听到手机铃声,追踪到简易房,这在逻辑上说得通。纵使他不是杀人犯,但是他和赵大一向关系密切,听过他手机铃声是《江南style》,很正常;马海伟是这样说的‘忽然听见了一阵细切的声音’,这当然也是正常的;然而翟朗——”呼延云盯着蹲在李树三身边的黑影说,“你的原话是‘突然就听见了手机铃声,声音很小,但是挺清楚的’,这是为什么呢?”
翟朗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还没进入简易房,李树三就已经挂断了赵大的手机。你进去之后,并没有接近尸体,并不知道赵大带了手机,就连马海伟也是直到郭小芬指出,才得知赵大的手机铃声是《江南style》,你怎么就知道黑暗之中,大池塘里响起的是赵大的手机铃声呢——正常情况下,一个人在黑暗中听到一段音乐,首先想到的应该是cd机、收音机,或者其他播放器吧——只有一种可能,在此前你就和李树三串通好了,他告诉你,一旦听到《江南style》就往简易房的方向跑,因为那是他在拨打赵大的手机。”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晋武不禁脱口而出。
“我还是想不通——”楚天瑛一下子昂起头来,“翟朗怎么会伙同他的杀父仇人杀死另一个仇人呢?”
呼延云说:“也许你还记得,翟朗曾经委托咱们帮他找回丢失在大池塘的挎包吧?那个包,我在赵大的临时住所里找到了。当时我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那个挎包过分干净了,换言之,挎包里的东西太少了,只有一张弩,而其他的东西,比如翟朗的证件,还有他让咱们一定要拿回的他父亲的唯一一张照片,以及告诉他翟运之死的匿名信,都不见了。我就在想,这些东西去哪里了呢?”
“也许是赵大拿去别的地方了,或者一把火烧掉了啊。”楚天瑛说。
“那么,林凤冲第一次在大桥上见到翟朗时,他问路的那张地图呢,也烧掉了?”呼延云说,“既然烧掉,为什么不一把火统统烧掉,偏偏只留下一把弩呢?我在弩上看不出有什么非留下不可的意义啊。等我发现手机铃声的问题之后,我断定,其实翟朗在去刺杀赵大的时候,为了便于行事,根本就没带证件、照片、书信和地图什么的,而后他告诉我们这些东西和挎包一起丢失,只是为了掩盖其中隐藏着的一个十分重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
呼延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曾经说过,这个案子的真相,是因为涉入其中的所有人,都太执着于《乌盆记》这个故事了——在不经意间,包括我在内的每个人都认为,虽然凶案现场是被人有意布置成《乌盆记》的场景,但是凶案的缘起还是三年前一场《乌盆记》式的谋杀。但是,在将已经堪破的和犹未堪破的各种疑点归纳总结之后,我有了一种很奇特的感觉,由此衍生出了另外一个《乌盆记》的故事,或许,能阐释后来发生这一切的因果……”
他沉静了片刻,似乎是在整理心中离奇的思绪。
接下来,他放低声音,犹如午夜的电台广播一般,开始讲述他的故事: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夏天,一场瓢泼大雨席卷了渔阳县。雨不停,乌云也不散,黑漆漆的不知是日是夜。背负着贪污公款罪名的翟运,背着一个背包一路踉跄着逃到了这里。狂风暴雨中他迷失了方向,正当他为自己的前途感到绝望时,他抬起头,看到山坡上有一座花房,花房里依稀亮着灯光。
翟运深一脚浅一脚地攀上了山坡,敲开了花房的门。屋里面有两个男人,正是赵大和李树三,他俩听了翟运借宿的请求之后,答应了下来,然而也就是在翟运查看背包被雨水打湿的情况时,他们看到了里面厚厚的一捆捆人民币。
也许公安人员多年来持续不断的上门盘查,给翟朗的心中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但十分遗憾的是,你的爸爸确实是一个贪污犯,他临出逃的时候,也没有忘记拿走贪污的部分公款——插一句,程运到达渔阳县之后,用某个公用电话给你妈妈打了个电话,这也就是她为什么记录下了一个开头为渔阳县区号的电话号码的原因,这是丈夫留给她的最后的线索。
看到翟运行囊里的人民币,赵大觉得机会来了。虽然开瓦窑也比一般人挣钱多一些,但毕竟操心费力,于是他和李树三商量,趁着夜深雨大,杀人灭口,分尸毁迹,夺取财物!他们找来给不听话的奴工吃的大剂量安眠药,下在翟运的饭菜里给他吃,他俩则在外屋准备好了寒光凛凛的斩骨刀。
没过多久,里屋传来“扑通”一声,进去看时,翟运已经从椅子滑到了地上,闭着眼睛,嘴角还挂着饭粒。
赵大和李树三相视一笑。赵大说:“我去拿块塑料布来垫在下面,省得等会儿分尸的时候弄得一地血,不好收拾。”说完他转身出了里屋,刚刚找到一块塑料布,就听见屋子里一声惨叫,他没想到李树三杀个人这么心急,连垫塑料布也等不及,于是掀开布帘,却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恐怖一幕——
一直静静听着的三个人都是一悚。
赵大看到,李树三倒在地上,脖子正“咕噜咕噜”往外冒着血,在他的身边,站立着满脸狞笑的翟运,手中握着那把斩骨刀,刀刃和刀面一片猩红!
“什么?”三个人不约而同地一声惊呼,“翟运杀死了李树三?”
呼延云点了点头。
楚天瑛感到一阵目眩,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古老的《乌盆记》故事竟以这样不可思议的情节“重现”:投宿者反过来杀死了凶手!
一路逃亡的翟运,一直对周围的环境有着惊人的警惕,他注意到了赵大和李树三看见自己的背包之后露出的诡异神情,也注意到了饭菜的味道不对劲。于是假装吃下后倒在地上,等李树三将要行凶的时候,突然跳起,反手将他杀死!
看着吓得目瞪口呆的赵大,翟运残忍地笑着,握紧了斩骨刀,一步一步向赵大走来。赵大想拔步而逃,可是双脚动弹不得分毫,他以为自己将要命绝于此了,谁知翟运走到他面前说:“我们做一门生意,怎么样?”
赵大用尽全力才定住了神说:“您……您想做什么生意?”
翟运“嘿嘿”一笑,打开花房的大门,看了看黑漆漆的夜和漫天的大雨,说:“我是被仇家追得亡命天涯,避祸到此,既然我今晚杀了一个人,不妨我就借用他的身份在这里柄身,想必你也用类似的卑鄙手段害死过无数人,我也不会杀你,我也不会去举报你,只希望在这里隐姓埋名,背包里的钱,都是你的,你看如何?”
赵大哪里有选择的余地,当然同意,两个人谈及怎样处理李树三的尸体。赵大说起《乌盆记》的传说,分尸之后焚化,骨灰揉进黏土里烧制成乌盆,毁尸灭迹最是彻底。翟运当即动手准备分尸,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出人意料的血腥骤变,已将赵大变成惊弓之鸟,他惊慌失措地开门一看,站在门口的正是来借医药费的田颖。田颖这是第一次见到翟运,赵大介绍他名叫李树三……李树三和赵大搭伙不久,见过他的人不多。从此,翟运就以李树三的身份在渔阳县扎下了根。
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长叹。
竟是“李树三”——翟运发出的。
一瞬间,他把头颅深深地一垂,仿佛背脊上再也承受不住。
抬起头时,他的双眸浮现出异常的疲惫,犹如紧绷了很久的弦就此断裂。
“如果不是有一次喝多了酒,我把自己出逃的实情告诉了赵大,他也不会以此一直要挟我。我只能含羞忍辱,甚至把脸烧黑伪装成李树三,任他摆布,替他出谋划策,为他挣了不知道多少钱,他却只拿出很小的一部分让我开了个小旅店谋生,三年了,三年了,三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想杀了他!”
众人望着他,想他三年来像老鼠一般,过着不敢见光的日子,不知此人是可憎、可恨、可怜,还是可悲。
“那么,翟朗是怎么搅进这个案子里面的呢?”林凤冲问。
呼延云说:“我推测,翟朗三年之后第一次见到父亲,应该是他向杨馆长详细了解到《乌盆记》的传说,离开图书馆之后,翟朗在大街上没头苍蝇一样乱走着,琢磨到哪里去找李树三报杀父之仇。突然他被一个人拉进了小巷子里,他以为遇到劫道的了,仔细一看,不禁欣喜若狂,正是自己以为早已被烧制成乌盆的父亲翟运。翟运对他突然出现在这个偏远的小县城也十分惊讶,三年来他为了逃避警方的缉捕,从未与家人联系过,怎么在街上竟看到儿子的身影呢。他仔细观察后发现,没有警察在附近盯梢,才与儿子相见的。父子俩激动了没多大一会儿,在翟运的逼问之下,翟朗拿出了那封匿名信。”
“天瑛、老马,我相信小郭也对你们讲过,翟朗在图书馆里叙述的那封信的内容,只是你们在后来事件的发展中,忽略了其中一个很重要的事实。”呼延云说,“小郭告诉我的是,翟朗说信里是这样讲他父亲遇害的‘夜里投宿在渔阳县一个叫赵大的窑厂厂主家里,因为露了财,被赵大的伙计李树三杀害’——注意,不是赵大和伙计李树三杀害,而是赵大的伙计李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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