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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年忌日?”
说到此,我的恐惧,转眼,消失。
对啊,现在谁还用安眠药自杀?真死得了吗?推理小说也不会这么写嘛,明显的bug!
而冬妮娅醒来后发生的一切,但愿,只是他心底最为渴望的剧情,却永远未曾发生。
午夜已过,路边行者寥寥,出租车停在一个胡同口。
“朋友,可以下车了。”
他的嘴角微微一撇,不晓得算什么表情。我点头道:“谢谢!”
下车时,我没有给钱,不是我小气,而是怕他生气。
当我在胡同口转身,出租车已开走了,我不想记下车牌号,印象中只有它红色的背影,还有看起来沉甸甸的后备箱。
再见,冬妮娅。
秋风卷过我的长发,抬头意外地看到门牌,似有几个熟悉字眼,打开手机照亮,赫然“百花深处胡同”。
白糊糊的月光底下,我失魂落魄地往里走。胡同比想象中狭窄许多,两边破旧院墙,寂寂空无一人,只有路灯下的树影摇曳。不见四百年前如锦繁花,更难觅七十年前鲜艳面孔。
百花深处胡同十九号丙。门脸早已衰败不堪,屋檐上生着厚厚的野草,我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进到大杂院里头。绕过两堵新砌的砖墙,还有满地垃圾,凭感觉摸到西厢房。
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她的气味。
于是,我看到窗台外的薄荷,郁郁葱葱的绿叶子,像被什么浇灌过。
想不到,屋里还亮着灯。
难道,冬妮娅已经回来了?还是……
(写到此处,恰是四月五日,清明节。突然黑屏,电路跳闸数次。电源恢复,幸只遗失两行字,我打字补回,似是冬妮娅在背后看我。)
仓皇徘徊几步,我砸响房门,或许能救人一命?
等半分钟,犹如十年。
门开了,六十岁左右男人,睡眼惺忪冒出一长串京骂,最后问:“找谁啊?”
“请问这有个姑娘,一直卧床不起,是吗?”
“你是问董妮儿?”
“哦?对啊,是这个名字。”
“她死了。”
“什么时候?”
“人都死掉一年了!今早,她爸回来给她烧过纸钱呢。她是我侄女,你又是什么人?半夜三更的。”
“那么……那么……”
我还想问起“冯唐”,但不晓得他的真名,更不知从何问起。
忽然,掠过老男人的肩头,我看到屋里昏暗的角落,依稀有面黑白照片,一周年忌日才摆出来的吧。那是她的十六岁,遭遇意外前夕,我想。
遗像里的她,梳着辫子,穿着水手服,高挺的鼻梁,大而明亮的双目。
真的,很像冬妮娅。
一分钟后,我被赶出了四合院,回到百花深处胡同,深处。
最漫长的那一夜,月光终于清冽。古老门廊下,破败瓷盆里,水面如镜,格格不入地生着一支莲花,孤独到乍看竟以为是假的。静静地开放,默默地死去。
第2夜舌尖上的一夜
“那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无法让我实现吗?我只是渴望,让我的舌尖与你的舌尖,以这样一种方式重逢。让我的身体的一部分,永远停留在你的身体里。在黄浦江上,在游艇夜宴,在舌尖上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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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不止有一个美女问过我:你们上海男人,肯定很会做饭吧?
答:我会啊,淘好米,在电饭煲里放满水,再插上电,就好了呀,亲。
但我隐瞒了后半句:常忘了把电饭煲的开关按下去。
对于美食,我是异类,所知无多,敢于尝试的机会更少。读书时,常吃小馄饨。后来,每次回头看用完的马桶,那层漂浮的卫生纸,就是童年的记忆了。我不喜甜食,不畏惧麻辣,从未有过为某种食物而排队,惦记某家餐厅念念不忘的时刻。鲜虾泡面和龙虾泡饭,于我而言,同一物种。
虽然,据我所知,地球上有十三亿吃货,都生活在同一个神奇的国度,比如我的朋友,大师兄杜俊,我们通常叫他“话痨”。
不知哪个女生私底下说过:大师兄这个人嘛,虽然嘴很讨厌,但长得颇像汪峰,沉默时,便有魅力。
我并不这么认为,有一回不小心露出来,被人批评了一句:嫉妒。
其实,我只觉得他那张脸,更像电视剧里流行的反面角色。
大师兄杜俊说的每句话,仿佛都是布道真理,担心哪怕听漏了一句,就会丢失改变人生的机会。他永远正襟危坐,整张脸如果套上黑框,基本就是遗像。他的嘴永无停歇,自夸就算一人对着镜子,也能侃侃而谈半钟头。酒足饭饱之际,他经常从爱因斯坦说到蚊子的避孕手段,从小泽玛利亚新作跳到法斯宾德,也能前一秒钟大聊互联网金融创新,转眼说到在云南吃炸蚕蛹的美食之旅……要么嚼着一块烤牛舌,或舔着哈根达斯冰激凌。
久而久之,对于“话痨”之名,杜俊也甘之如饴,安之若素。
作为我最好的朋友,大师兄总想改变我的价值观,无所不用其极,引我入暗黑料理界的法门。十三香小龙虾刚兴盛那几年,他常半夜拽着我闲逛各种馆子,手把手教我如何抽掉小龙虾背后的筋,据说那是毒素和重金属最重之处。
但,我从未如他所愿。
冬天深夜,那年吴江路尚未改造,原汁原味的露天摊上,我提过一个问题——世界上还有你没吃过的美食吗?
杜俊深沉思虑,黑格尔费尔巴哈尼采弗洛伊德荣格般,向寒冷天空吐出一团浓烈的白气说:人生最美好的死法,大概是吃河豚毒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