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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秋收的日子。陆强坐最后排,往外面瞅一眼,点了根烟。
他手臂搭着车窗,虽阳光耀眼,风已经带了干冷的气息。
旁边坐个女人,闻到烟味儿,不适的咳嗽几声,陆强余光里,有只手在旁边左右煽动,他回头,对上一双略嫌弃鄙夷的眼,目光扫下去,那女人身怀六甲。
陆强浑不在意,勾了勾唇,目光重新落到窗外,一扬手,半截掐灭的烟蒂也跟着飘进风里。
探监手续颇复杂,尤其对他而言。
陆强多等了一倍的时间,东西交给狱警,之后要经过严格审查,办完一系列手续,他被带到探视厅。通长的大厅一分为二,特制玻璃连子弹都穿不透,高窗只带进来窄条的日光,照明全靠头顶几盏白炽灯。
陆强坐在椅子上,看一眼对面紧闭的铁门,从前他在里面,现在他坐外面,一时五味陈杂。
不多时,里面那扇铁门缓缓拉开,玻璃消音,钢铁浓重的碰撞声根本听不见,老邓是重刑犯,带了手铐和脚镣,动作笨重迟缓。
他一眼看到外面坐的年轻人,懒散的靠着椅背,略微挑起一侧眉峰,唇角挂一抹寡淡略随意的弧度,满脸洋溢张狂却沉稳的神情。在一众探视者当中,他是个冷静内敛、潜伏已久的普通人。
从第一次见到陆强起,他就知道,这年轻人并不简单。
老邓在凳子上坐下,狱警给打开手铐,随后背手站他旁边。
他拿起面前的听筒放耳朵上,陆强见他动了,才摆正身子过来拿听筒。
老邓说:“头发长了。”
“……你瘦了。”
沉默片刻,两人相视无声的笑了下。
曾经六年牢狱生涯,他们住临床,老邓救过他的命,也站在老者立场给他诸多帮助和指引,他最悲痛最崩溃那段日子,老邓和他相依为命。
陆强知道,他虽杀过人,但是个好人。
老邓笑了笑:“你这头型挺酷的。”其实就最平常的板寸头,但配上额头那道暗红的疤,没人比他更适合。
陆强眸色清明了些,“分人。”
“德行。”老邓点点他。
陆强问:“瘦这么多?”
“瘦了?”
“有人欺负你?”
“我老实本分,谁能欺负我,”老邓说:“最近变天,上工整日泡水里,一到睡觉关节疼的要命,吃不下去饭。”
陆强勾了勾额头:“往上报,让大夫开点儿药。”
“老毛病,看也没用……挺得住。”
陆强说:“我给你带了护膝,回头他们就能交给你,”他顿了顿:“和你之前那副换着戴。”
之前那副是前妻梁亚荣给买的,已经带了两年。掐日子算,他进去二十五年半,前妻看他不超过五次。很久以前,夫妻二人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在漳州化工研究所工作,那年代搞科研阻力重重,老邓废寝忘食获得的成果,被同僚盗走,并申请了专利,他冲动下捅了对方几刀,被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无期徒刑。那时候梁亚荣刚刚怀孕,包办婚姻并没多少感情基础,孩子没出生就和老邓离了婚,再嫁给一直暗恋她的男同学。
老邓看不开也没办法,梁亚荣不会为他守寡一辈子,偶尔能来看看,已算仁至义尽。后来孩子出生,她告诉他是个女儿,问叫什么,梁亚荣犹豫着说叫邓琼,只给他带过一张满月照,一晃二十五年,那孩子却从没来监狱看过他。
老邓想,如果死了,也许这是他唯一的遗憾。
“谢了,”老邓苦笑,不想这些事,问他:“你出去过的怎么样?”
“还行。”
语调平淡,却无意识挑了下眉,老邓捕捉到,笑着:“看你这表情,应该过得不错。”
陆强不置可否。
“工作挺顺利的?挣到大钱了?”
他没说话,老邓接着问:“吃的好睡得好?还是外面世界太精彩,朋友亲人都见着啦?”
停了停,陆强侧过头,看高窗的围栏边飞来一只喜鹊,蹦蹦跳跳,叽喳叫着,好奇的往里张望。
半刻,陆强一笑:“碰见个姑娘。”
老邓微怔,不大相信:“认真的?”
陆强斜睨他一眼,不是好眼神。
老邓笑笑,怅然道:“好事儿,好事啊。”
两人零零散散聊了几句,时间不知觉过去,狱警给老邓带手铐,陆强站起身,“下次再来看你。”
老邓站着,双手举起听筒,“甭来了,”他低下头:“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见谁出去了还往回跑的。”
陆强心里不是滋味。
狱警提醒老邓离开。
他最后看一眼陆强,欲言又止。
陆强:“说。”
“你要有功夫,就帮我看看她们过得怎么样。”
陆强知道‘她们’指的是谁,直接问:“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