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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崇韬

    郭崇韬,代州雁门人也,为河东教练使。为人明敏,能应对,以材干见称。庄 宗为晋王,孟知祥为中门使,崇韬为副使。中门之职,参管机要,先时,吴珙、张 虔厚等皆以中门使相继获罪。知祥惧,求外任,庄宗曰:“公欲避事,当举可代公 者。”知祥乃荐崇韬为中门使,甚见亲信。

    晋兵围张文礼于镇州,久不下,而定州王都引契丹入寇。契丹至新乐,晋人皆 恐,欲解围去,庄宗未决,崇韬曰:“契丹之来,非救文礼,为王都以利诱之耳, 且晋新破梁军,宜乘已振之势,不可遽自退怯。”庄宗然之,果败契丹。庄宗即位, 拜崇韬兵部尚书、枢密使。

    梁王彦章击破德胜,唐军东保杨刘,彦章围之。庄宗登垒,望见彦章为重堑以 绝唐军,意轻之,笑曰:“我知其心矣,其欲持久以弊我也。”即引短兵出战,为 彦章伏兵所射,大败而归。庄宗问崇韬:“计安出?”是时,唐已得郓州矣,崇韬 因曰:“彦章围我于此,其志在取郓州也。臣愿得兵数千,据河下流,筑垒于必争 之地,以应郓州为名,彦章必来争,既分其兵,可以图也。然板筑之功难卒就,陛 下日以精兵挑战,使彦章兵不得东,十日垒成矣。”庄宗以为然,乃遣崇韬与毛璋 将数千人夜行,所过驱掠居人,毁屋伐木,渡河筑垒于博州东,昼夜督役,六日垒 成。彦章果引兵急攻之,时方大暑,彦章兵热死,及攻垒不克,所失太半,还趋杨 刘,庄宗迎击,遂败之。

    康延孝自梁奔唐,先见崇韬,崇韬延之卧内,尽得梁虚实。是时,庄宗军朝城, 段凝军临河。唐自失德胜,梁兵日掠澶、相,取黎阳、卫州,而李继韬以泽潞叛入 于梁,契丹数犯幽、涿,又闻延孝言梁方召诸镇兵欲大举,唐诸将皆忧惑,以谓成 败未可知。庄宗患之,以问诸将,诸将皆曰:“唐得郓州,隔河难守,不若弃郓与 梁,而西取卫州、黎阳,以河为界,与梁约罢兵,毋相攻,庶几以为后图。”庄宗 不悦,退卧帐中,召崇韬问计,崇韬曰:“陛下兴兵仗义,将士疲战争、生民苦转 饷者,十余年矣。况今大号已建,自河以北,人皆引首以望成功而思休息。今得一 郓州,不能守而弃之,虽欲指河为界,谁为陛下守之?且唐未失德胜时,四方商贾, 征输必集,薪刍粮饷,其积如山。自失南城,保杨刘,道路转徙,耗亡太半。而魏、 博五州,秋稼不稔,竭民而敛,不支数月,此岂按兵持久之时乎?臣自康延孝来, 尽得梁之虚实,此真天亡之时也。愿陛下分兵守魏,固杨刘,而自郓长驱捣其巢穴, 不出半月,天下定矣!”庄宗大喜曰:“此大丈夫之事也!”因问司天,司天言: “岁不利用兵。”崇韬曰:“古者命将,凿凶门而出。况成算已决,区区常谈,岂 足信也!”庄宗即日下令军中,归其家属于魏,夜渡杨刘,从郓州入袭汴,八日而 灭梁。庄宗推功,赐崇韬铁券,拜侍中、成德军节度使,依前枢密使。庄宗与诸将 以兵取天下,而崇韬未尝居战阵,徒以谋议居佐命第一之功,位兼将相,遂以天下 为己任,遇事无所回避。而宦官、伶人用事,特不便也。

    初,崇韬与宦者马绍宏俱为中门使,而绍宏位在上。及庄宗即位,二人当为枢 密使,而崇韬不欲绍宏在己上,乃以张居翰为枢密使,绍宏为宣徽使。绍宏失职怨 望,崇韬因置内勾使,以绍宏领之。凡天下钱谷出入于租庸者,皆经内勾。既而文 簿繁多,州县为弊,遽罢其事,而绍宏尤侧目。崇韬颇惧,语其故人子弟曰:“吾 佐天子取天下,今大功已就,而群小交兴,吾欲避之,归守镇阳,庶几免祸,可乎?” 故人子弟对曰:“俚语曰:‘骑虎者,势不得下。’今公权位已隆,而下多怨嫉, 一失其势,能自安乎?”崇韬曰:“奈何?”对曰:“今中宫未立,而刘氏有宠, 宜请立刘氏为皇后,而多建天下利害以便民者,然后退而乞身。天子以公有大功而 无过,必不听公去。是外有避权之名,而内有中宫之助,又为天下所悦,虽有谗间, 其可动乎?”崇韬以为然,乃上书请立刘氏为皇后。

    崇韬素廉,自从入洛,始受四方赂遗,故人子弟或以为言,崇韬曰:“吾位兼 将相,禄赐巨万,岂少此邪?今籓镇诸侯,多梁旧将,皆主上斩袪射钩之人也。今 一切拒之,岂无反侧?且藏于私家,何异公帑?”明年,天子有事南郊,乃悉献其 所藏,以佐赏给。

    庄宗已郊,遂立刘氏为皇后。崇韬累表自陈,请依唐旧制,还枢密使于内臣, 而并辞镇阳,优诏不允。崇韬又曰:“臣从陛下军朝城,定计破梁,陛下抚臣背而 约曰:‘事了,与卿一镇。’今天下一家,俊贤并进,臣惫矣,愿乞身如约。”庄 宗召崇韬谓曰:“朝城之约,许卿一镇,不许卿去。欲舍朕,安之乎?”崇韬因建 天下利害二十五事,施行之。

    李嗣源为成德军节度使,徙崇韬忠武。崇韬因自陈权位已极,言甚恳至。庄宗 曰:“岂可朕居天下之尊,使卿无尺寸之地?”崇韬辞不已,遂罢其命,仍为侍中、 枢密使。

    同光三年夏,霖雨不止,大水害民田,民多流死。庄宗患宫中暑湿不可居,思 得高楼避暑。宦官进曰:“臣见长安全盛时,大明、兴庆宫楼阁百数。今大内不及 故时卿相家。”庄宗曰:“吾富有天下,岂不能作一楼?”乃遣宫苑使王允平营之。 宦官曰:“郭崇韬眉头不伸,常为租庸惜财用,陛下虽欲有作,其可得乎?”庄宗 乃使人问崇韬曰:“昔吾与梁对垒于河上,虽祁寒盛暑,被甲跨马,不以为劳。今 居深宫,廕广厦,不胜其热,何也?”崇韬对曰:“陛下昔以天下为心,今以一身 为意,艰难逸豫,为虑不同,其势自然也。愿陛下无忘创业之难,常如河上,则可 使繁暑坐变清凉。”庄宗默然。终遣允平起楼,崇韬果切谏。宦官曰:“崇韬之第, 无异皇居,安知陛下之热!”由是谗间愈入。

    河南县令罗贯,为人强直,颇为崇韬所知。贯正身奉法,不受权豪请托,宦官、 伶人有所求请,书积几案,一不以报,皆以示崇韬。崇韬数以为言,宦官、伶人由 此切齿。河南自故唐时张全义为尹,县令多出其门,全义厮养畜之。及贯为之,奉 全义不屈,县民恃全义为不法者,皆按诛之。全义大怒,尝使人告刘皇后,从容为 白贯事,而左右日夜共攻其短。庄宗未有以发。皇太后崩,葬坤陵,陵在寿安,庄 宗幸陵作所,而道路泥涂,桥坏。庄宗止舆问:“谁主者?”宦官曰:“属河南。” 因亟召贯,贯至,对曰:“臣初不奉诏,请诘主者。”庄宗曰:“尔之所部,复问 何人!”即下贯狱,狱吏榜掠,体无完肤。明日,传诏杀之。崇韬谏曰:“贯罪无 佗,桥道不修,法不当死。”庄宗怒曰:“太后灵驾将发,天子车舆往来,桥道不 修,卿言无罪,是朋党也!”崇韬曰:“贯虽有罪,当具狱行法于有司。陛下以万 乘之尊,怒一县令,使天下之人,言陛下用法不公,臣等之过也。”庄宗曰:“贯, 公所爱,任公裁决!”因起入宫,崇韬随之,论不已。庄宗自阖殿门,崇韬不得入。 贯卒见杀。

    明年征蜀,议择大将。时明宗为总管,当行。而崇韬以谗见危,思立大功为自 安之计,乃曰:“契丹为患北边,非总管不可御。魏王继岌,国之储副,而大功未 立,且亲王为元帅,唐故事也。”庄宗曰:“继岌,小子,岂任大事?必为我择其 副。”崇韬未及言,庄宗曰:“吾得之矣,无以易卿也。”乃以继岌为西南面行营 都统,崇韬为招讨使,军政皆决崇韬。

    唐军入蜀,所过迎降。王衍弟宗弼,阴送款于崇韬,求为西川兵马留后,崇韬 以节度使许之。军至成都,宗弼迁衍于西宫,悉取衍嫔妓、珍宝奉崇韬及其子廷诲。 又与蜀人列状见魏王,请崇韬留镇蜀。继岌颇疑崇韬,崇韬无以自明,因以事斩宗 弼及其弟宗渥、宗勋,没其家财。蜀人大恐。

    崇韬素嫉宦官,尝谓继岌曰:“王有破蜀功,师旋,必为太子,俟主上千秋万 岁后,当尽去宦官,至于扇马,亦不可骑。”继岌监军李从袭等见崇韬专任军事, 心已不平,及闻此言,遂皆切齿,思有以图之。庄宗闻破蜀,遣宦官向延嗣劳军, 崇韬不郊迎,延嗣大怒,因与从袭等共构之。延嗣还,上蜀簿,得兵三十万,马九 千五百匹,兵器七百万,粮二百五十三万石,钱一百九十二万缗,金银二十二万两, 珠玉犀象二万,文锦绫罗五十万匹。庄宗曰:“人言蜀天下之富国也,所得止于此 邪?”延嗣因言蜀之宝货皆入崇韬,且诬其有异志,将危魏王。庄宗怒,遣宦官马 彦珪至蜀,视崇韬去就。彦珪以告刘皇后,刘皇后教彦珪矫诏魏王杀之。

    崇韬有子五人,其二从死于蜀,余皆见杀。其破蜀所得,皆籍没。明宗即位, 诏许归葬,以其太原故宅赐其二孙。

    当崇韬用事,自宰相豆卢革、韦悦等皆倾附之,崇韬父讳弘,革等即因佗事, 奏改弘文馆为崇文馆。以其姓郭,因以为子仪之后,崇韬遂以为然。其伐蜀也,过 子仪墓,下马号恸而去,闻者颇以为笑。然崇韬尽忠国家,有大略。其已破蜀,因 遣使者以唐威德风谕南诏诸蛮,欲因以绥来之,可谓有志矣!

    安重诲

    安重诲,应州人也。其父福迁,事晋为将,以骁勇知名。梁攻硃宣于郓州,晋 兵救宣,宣败,福迁战死。重诲少事明宗,为人明敏谨恪。明宗镇安国,以为中门 使,及兵变于魏,所与谋议大计,皆重诲与霍彦威决之。明宗即位,以为左领军卫 大将军、枢密使,兼领山南东道节度使。固辞不拜,改兵部尚书,使如故。在位六 年,累加侍中兼中书令。

    重诲自为中门使,已见亲信,而以佐命功臣,处机密之任,事无大小,皆以参 决,其势倾动天下。虽其尽忠劳心,时有补益,而恃功矜宠,威福自出,旁无贤人 君子之助,其独见之虑,祸衅所生,至于臣主俱伤,几灭其族,斯其可哀者也。

    重诲尝出,过御史台门,殿直马延误冲其前导,重诲怒,即台门斩延而后奏。 是时,随驾子军士桑弘迁,殴伤相州录事参军;亲从兵马使安虔,走马冲宰相前 导。弘迁罪死,虔决杖而已。重诲以斩延,乃请降敕处分,明宗不得已从之,由是 御史、谏官无敢言者。

    宰相任圜判三司,以其职事与重诲争,不能得,圜怒,辞疾,退居于磁州。硃 守殷以汴州反,重诲遣人矫诏驰至其家,杀圜而后白,诬圜与守殷通谋,明宗皆不 能诘也。而重诲恐天下议己因取三司积欠二百余万,请放之,冀以悦人而塞责,明 宗不得已,为下诏蠲除之。其威福自出,多此类也。

    是时,四方奏事,皆先白重诲然后闻。河南县献嘉禾,一茎五穗,重诲视之曰: “伪也。”笞其人而遣之。夏州李仁福进白鹰,重诲却之,明日,白曰:“陛下诏 天下毋得献鹰鹞,而仁福违诏献鹰,臣已却之矣。”重诲出,明宗阴遣人取之以入。 佗日,按鹰于西郊,戒左右:“无使重诲知也!”宿州进白兔,重诲曰:“兔阴且 狡,虽白何为!”遂却而不白。

    明宗为人虽宽厚,然其性夷狄,果于杀人。马牧军使田令方所牧马,瘠而多毙, 坐劾当死,重诲谏曰:“使天下闻以马故,杀一军使,是谓贵畜而贱人。”令方因 得减死。明宗遣回鹘侯三驰传至其国。侯三至醴泉县,县素僻,无驿马,其令刘知 章出猎,不时给马,侯三遽以闻。明宗大怒,械知章至京师,将杀之,重诲从容为 言,知章乃得不死。其尽忠补益,亦此类也。

    重诲既以天下为己任,遂欲内为社稷之计,而外制诸侯之强。然其轻信韩玫之 谮,而绝钱镠之臣;徒陷彦温于死,而不能去潞王之患;李严一出而知祥贰,仁矩 未至而董璋叛;四方骚动,师旅并兴,如投膏止火,适足速之。此所谓独见之虑, 祸衅所生也。

    钱镠据有两浙,号兼吴越而王,自梁及庄宗,常异其礼,以羁縻臣属之而已。 明宗即位,镠遣使朝京师,寓书重诲,其礼慢。重诲怒,未有以发,乃遣其嬖吏韩 玫、副供奉官乌昭遇复使于镠。而玫恃重诲势,数凌辱昭遇,因醉使酒,以马箠击 之。镠欲奏其事,昭遇以为辱国,固止之。及玫还,返谮于重诲曰:“昭遇见镠, 舞蹈称臣,而以朝廷事私告镠。”昭遇坐死御史狱,乃下制削夺镠官爵,以太师致 仕,于是钱氏遂绝于唐矣。

    潞王从珂为河中节度使,重诲以谓从珂非李氏子,后必为国家患,乃欲阴图之。 从珂阅马黄龙庄,其牙内指挥使杨彦温闭城以叛。从珂遣人谓彦温曰:“我遇汝厚, 何苦而反邪?”报曰:“彦温非叛也,得枢密院宣,请公趋归朝廷耳!”从珂走虞 乡,驰骑上变。明宗疑其事不明,欲究其所以,乃遣殿直都知范氲以金带袭衣、金 鞍勒马赐彦温,拜彦温绛州刺史,以诱致之。重诲固请用兵,明宗不得已,乃遣侍 卫指挥使药彦稠、西京留守索自通率兵讨之,而诫曰:“为我生致彦温,吾将自讯 其事。”彦稠等攻破河中,希重诲旨,斩彦温以灭口。重诲率群臣称贺,明宗大怒 曰:“朕家事不了,卿等不合致贺!”从珂罢镇,居清化里第。重诲数讽宰相,言 从珂失守,宜得罪,冯道因白请行法。明宗怒曰:“吾兒为奸人所中,事未辨明, 公等出此言,是不欲容吾兒人间邪?”赵凤因言:“春秋责帅之义,所以励为 臣者。”明宗曰:“皆非公等意也!”道等惶恐而退。居数日,道等又以为请,明 宗顾左右而言他。明日,重诲乃自论列,明宗曰:“公欲如何处置,我即从公!” 重诲曰:“此父子之际,非臣所宜言,惟陛下裁之。”明宗曰:“吾为小校时,衣 食不能自足,此兒为我担石灰,拾马粪,以相养活,今贵为天子,独不能庇之邪! 使其杜门私第,亦何与公事!”重诲由是不复敢言。

    孟知祥镇西川,董璋镇东川,二人皆有异志,重诲每事裁抑,务欲制其奸心, 凡两川守将更代,多用己所亲信,必以精兵从之,渐令分戍诸州,以虞缓急。二人 觉之,以为图己,益不自安。既而遣李严为西川监军,知祥大怒,斩严;又分阆州 为保宁军,以李仁矩为节度使以制璋,且削其地,璋以兵攻杀仁矩。二人遂皆反。 唐兵戍蜀者,积三万人,其后知祥杀璋,兼据两川,而唐之精兵皆陷蜀。

    初,明宗幸汴州,重诲建议,欲因以伐吴,而明宗难之。其后户部尚书李钅粦 得吴谍者言:“徐知诰欲举吴国以称籓,愿得安公一言以为信。”鏻即引谍者见重 诲,重诲大喜以为然,乃以玉带与谍者,使遗知诰为信,其直千缗。初不以其事闻, 其后逾年,知诰之问不至,始奏贬鏻行军司马。已而捧圣都军使李行德、十将张俭 告变,言:“枢密承旨李虔徽语其客边彦温云:‘重诲私募士卒,缮治甲器,欲自 伐吴。又与谍者交私。’”明宗以问重诲,重诲惶恐,请究其事。明宗初颇疑之, 大臣左右皆为之辨,既而少解,始告重诲以彦温之言,因廷诘彦温,具伏其诈,于 是君臣相顾泣下。彦温、行德、俭皆坐族诛。重诲因求解职,明宗慰之曰:“事已 辨,慎无措之胸中。”重诲论请不已,明宗怒曰:“放卿去,朕不患无人!”顾武 德使孟汉琼至中书,趣冯道等议代重诲者。冯道曰:“诸公苟惜安公,使得罢去, 是纾其祸也。”赵凤以为大臣不可轻动。遂以范延光为枢密使,而重诲居职如故。

    董璋等反,遣石敬瑭讨之,而川路险阻,粮运甚艰,每费一石,而致一斗。自 关以西,民苦输送,往往亡聚山林为盗贼。明宗谓重诲曰:“事势如此,吾当自行。” 重诲曰:“此臣之责也。”乃请行。关西之人闻重诲来,皆已恐动,而重诲日驰数 百里,远近惊骇。督趣粮运,日夜不绝,毙踣道路者,不可胜数。重诲过凤翔,节 度使硃弘昭延之寝室,使其妻子奉事左右甚谨。重诲酒酣,为弘昭言:“昨被谗构, 几不自全,赖人主明圣,得保家族。”因感叹泣下。重诲去,弘昭驰骑上言:“重 诲怨望,不可令至行营,恐其生事。”而宣徽使孟汉琼自行营使还,亦言西人震骇 之状,因述重诲过恶。重诲行至三泉,被召还。过凤翔,弘昭拒而不纳,重诲惧, 驰趋京师。未至,拜河中节度使。

    重诲已罢,希旨者争求其过。宦者安希伦,坐与重诲交私,常与重诲阴伺宫中 动息,事发弃市。重诲益惧,因上章告老。以太子太师致仕;而以李从璋为河中节 度使,遣药彦稠率兵如河中虞变。重诲子崇绪、崇赞,宿卫京师,闻制下,即日奔 其父。重诲见之,惊曰:“渠安得来!”已而曰:“此非渠意,为人所使耳。吾以 一死报国,余复何言!”乃械送二子于京师,行至陕州,下狱。明宗又遣翟光业至 河中,视重诲去就,戒曰:“有异志,则与从璋图之。”又遣宦者使于重诲。使者 见重诲,号泣不已,重诲问其故,使者曰:“人言公有异志,朝廷遣药彦稠率师至 矣!”重诲曰:“吾死未塞责,遽劳朝廷兴师,以重明主之忧。”光业至,从璋率 兵围重诲第,入拜于庭。重诲降而答拜,从璋以楇击其首,重诲妻走抱之而呼曰: “令公死未晚,何遽如此!”又击其首,夫妻皆死,流血盈庭。从璋检责其家赀, 不及数千缗而已。明宗下诏,以其绝钱镠,致孟知祥、董璋反,及议伐吴,以为罪。 并杀其二子,其余子孙皆免。

    重诲得罪,知其必死,叹曰:“我固当死,但恨不与国家除去潞王!”此其恨 也。

    呜呼,官失其职久矣!予读梁宣底,见敬翔、李振为崇政院使,凡承上之旨, 宣之宰相而奉行之。宰相有非其见时而事当上决者,与其被旨而有所复请者,则具 记事而入,因崇政使闻,得旨则复宣而出之。梁之崇政使,乃唐枢密之职,盖出纳 之任也,唐常以宦者为之,至梁戒其祸,始更用士人,其备顾问、参谋议于中则有 之,未始专行事于外也。至崇韬、重诲为之,始复唐枢密之名,然权侔于宰相矣。 从世因之,遂分为二,文事任宰相,武事任枢密。枢密之任既重,而宰相自此失其 职也。

    <b>译文</b>

    郭崇韬,代州雁门人,任河东教练使。

    为人聪明机敏,能够应对自如,因富有才干受到称颂。

    唐庄宗为晋王时,孟知祥为中门使,郭崇韬为副使。

    中门使这个职务,参加管理机密的军国大事,先前,昊珙、张虔厚等人都在任中门使暗相继受到惩罚。

    孟知祥害怕,请求外出任职,唐庄宗说:“你想回避麻烦的事情,应当推荐能够代替你的人。”孟知祥于是推荐郭崇韬任中门使,郭崇韬很受信赖。

    晋兵在镇州围攻张文礼,很久浚能攻克,而定州王都诱引契丹人前来侵犯。

    契丹人到达新乐,晋人都感到害怕,打算解围离去,唐庄宗犹豫不决,郭崇韬说:“契丹这次来,并不是救张文礼,而是因为王都用利益引诱他们罢了,况且普刚刚攻破梁军,应当利用已经振奋的气势,不能因胆怯而匆忙撤退。”唐庄宗认为他说得对,果然打败了契丹。

    唐庄宗登位,拜郭崇韬为兵部尚书、枢密使。

    梁王彦章击破德胜,唐军向东退守杨刘,王彦章包围了他们。

    唐庄宗登上营垒,望见王彦章挖深沟断绝唐军的退路,心里不以为然,笑着说:“我明白他们的主意,他们想打持久战以便拖疲我。”立即率领手持短剑的士兵出战,遭到王彦章的伏兵箭射,大败而回。

    唐庄宗问郭崇韬说:“有什么好办法呢?”这时,唐军已占领了郫州,郭崇韬于是说:“王彦章把我们围困在这里,他的目的是要夺取鄣州。

    我愿意带领几千士兵,占据黄河下游,在他必会争夺的地方修筑营垒,以策应郸州为名,王彦章一定会赶来争夺,在分散了他的兵力后,就可以算计他了。

    但修筑营垒的事难以一下完成,陛下天天率精兵向王彦章挑战,迫使王彦章不能向东征战,十天后营垒就修成了。”唐庄宗认为可行,于是派郭崇韬和毛璋率领几千士兵晚上出发,经过的地方驱赶掳掠当地百姓,拆毁房屋,砍伐树木,渡过黄河在博州东面修筑营垒,昼夜督促施工,六天营垒就修成了。

    王彦章果然率兵迅速进攻他们,当时正是大热天,王彦章的士兵被热死,营垒未能攻克,损失的士兵已有一大半,返回奔赴杨刘,唐庄宗迎面攻击他们,于是打败了他们。

    康延孝从梁投奔唐,首先见郭崇韬,郭崇韬把他请到卧室内密谈,全部获知梁军的虚实。

    这时,唐庄宗驻扎在朝城,段凝驻扎在临河。

    自从唐失去德胜后,梁兵天天征战澶、相二州,攻占黎阳、卫州,而李继韬以泽、潞二州叛归梁,契丹多次侵犯幽、涿二州,又听康延孝说梁正在召聚各镇的兵刀打算对唐采取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唐的将领们都感到忧虑困惑,认为不能预知胜负。

    唐庄宗也担忧这事,向将领们询问,将领们都说:“唐得到郓州,隔一条黄河难以固守,不如把郫州放弃给梁,而向西攻取卫州、黎阳,以黄河为界,和梁商定停战,不要再相互进攻,也许可以靠这个为将来作打算。”唐庄宗不高兴,退下躺在营帐里,召见郭崇韬询问计策,郭崇韬说:“陛下依仗正义起兵打仗,将士们在战事中疲于奔命,老百姓苦于输送军饷,已经十多年了。

    何况如今国家大号已经树立,从黄河以北,人人都抬头盼望功成业就而想休养生息。

    现在得到一个郫州,却不能坚守而放弃它,即使想划定黄河为界,谁肯替陛下把守呢?而且唐没有失去德胜时,四面八方的商人,微调转输的物资必定在此聚集,柴草粮饷,堆积如山。

    自从丢失南城,保守杨刘,道路上辗转运输的物资,损失一大半(j而魏、博等五个州,秋天的庄稼还没有成熟,榨干老百姓来聚敛财物,也维持不了几个月,遭难道是按兵不动、持久作战的时候吗?我自从康延孝前来投奔后,全部获知梁军的虚寅,这确实是老天要消灭梁的时候。

    希望陛下派出一部分军队把守魏州,固守杨刘,而从郓州长驱直入捣毁梁的老巢,不超过半个月,天下就安定了!”唐庄宗十分高兴地说:“这纔是大丈夫的事业啊!”于是向司天监询问,司天监说:“年岁不利于用兵打仗。”郭崇韬说:“古时候任命将领,凿开凶门而出。

    何况规划好的计谋已经决定实施,区区老生常谈,哪里值得相信呢!”唐庄宗当天就向军队发布命令,把家属送回到魏州,晚上渡过杨刘,从鄣州出发袭击汴州,八天后就消灭了梁。

    唐庄宗论功行赏,赐给郭崇韬铁券,拜为侍中、成德军节度使,依旧任枢密使。

    唐庄宗和将领们用武力夺取天下,而郭崇韬不曾亲临战场,只是因谋划议论取得辅助帝王创业的第一大功,一身兼任将相,于是把治理天下当成自己的使命,碰上任何事情都不回避。

    而宦官、伶人专权,就很不方便了。

    当初,郭崇韬和宦官马绍宏都任中门使,而马绍宏的官位更高。

    到唐庄宗登位时,两人都应当任枢密使,而郭崇韬不希望马绍宏位居自己之上,于是任强居翰为枢密使,马绍宏为宣徽使。

    马绍宏失去枢密使职务而抱怨不满,郭崇韬于是设置内勾使,让马绍宏担任。

    凡是全国通过征收租赋得来的钱财俸禄,都要经过内勾使。

    不久因文案账籍过于繁多,各州县深受其害,于是废止了这件事,而马绍宏尤其怨恨。

    郭崇韬很害怕,对他老朋友的子弟说:“我辅佐天子取得天下,现在大功告成,而小人们纷纷兴风作浪,我想迥避他们,回去守卫镇阳,也许可以避免灾祸,行吗?”老朋友的子弟说:“俗话说:‘骑虎难下。

    ’现在你的权位已经很高,而下面有很多人怨恨和嫉妒,一旦失去你现在的地位,能够保全自己吗?”郭崇韬间:“怎么办呢?”回答说:“现在宫中还没有立皇后,刘氏受到宠爱,应当请求立刘氏为皇后,而多做些对天下有利而又方便百姓的事。

    然后请求隐退。

    天子因为你有大功劳而没有过错,必定不会听随你离去。

    这样一来,在外有不贪权的名声,在内有官中的帮助,又受到天下人的喜爱,即使有诬告离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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