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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时淼淼非常近了,他微笑着抬起头,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微笑完全僵在了他的脸上。

    第三章蛮机关,八寒地狱显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几十年来他早已经学会了“宠辱不惊”,或者更应该说是学会了“老谋深算”。他桌上放着那张让他始终捉摸不透的图纸,这是多年之前他从西藏偶然得到的。此刻他踌躇满志,虽然花费了整整两代人的时间,他还是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不仅要破除那个诅咒,更重要的是,他要知道驱虫师家族那隐藏了上千年、可以颠覆历史的秘密究竟是什么。而且他要将那些一直寻找机会,伺机杀掉自己的人一网打尽,现在他已经放出了足够多的诱饵,只待他们上钩而已。

    他站起身,凝视着这个建在北平城炮局监狱地下的坚不可摧的密室,感慨良多。从十五年前开始,他几乎都是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度过的,虽然在这密室之中,还有一条不为人知的秘道,但他仍尽量减少外出,以免泄露行踪。他就是这一切的操纵者,潘颖轩。

    他缓步绕过眼前的桌子,来到书架前面,这里放着一副围棋,而且是一副残局。说起这副残局,还有些来历,他记得多年前父亲从外面归来的时候,便将自己封闭在北京城外的双鸽第中,在屋子里挖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在深坑的旁边摆着这样一副残局,可是穷其一生,父亲却未将这副残局解开。父亲过世之后,潘颖轩记下了这副残局,每当他空闲下来,就会坐在残局前面,进行参悟。

    木系潘家从小便研习中庸之道,而且颇为风雅,按理说围棋于他,实在不算是难事。而眼前这副残局,却难倒了木系的两代君子。细观此局,黑白相间,各有一百余子,早已势成水火,斗得不可开交。这局棋已然进入了珍珑状态,白子虽然负隅顽抗,却早已无眼,只有黑白子共有的两个气眼,黑子只有一眼,如若白子自填一气则必死无疑,如果落于共用气眼则是自投罗网,黑子马上便会掩杀过来,也是一死。这左右为难,互为僵持,无论如何参悟,潘颖轩始终不得其妙。

    他无奈地丢下捏在手上的棋子,微微地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道:“虽然在这棋局上输了你一招,不过在这盘大棋上,你的败局已定!”

    是的,为了这局大棋,潘颖轩几乎耗尽了毕生精力,他这十五年一直蛰伏着,等待那颗至关重要的棋子,终于在他觉得那颗棋子已经可以出手的时候,那盘原本一派死气的残局,活了过来,而且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想到这里,潘颖轩喜不自胜,现在已然到了最后时刻,他一直操纵的这条真龙,马上就要揭晓了,现在他绝不允许出现任何差池和意外。

    正在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是从秘道的方向传来的,接着墙壁上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潘颖轩皱了皱眉,走到书架前,在红木书架的第三个格子上放着一个宋代青花瓷瓶,他双手在那青花瓷瓶上轻轻扭动了一下,随着那青花瓷瓶的转动,书架发出一阵轻微的“吱吱”声,然后一旁的桌子缓缓移开,一个洞口出现在了眼前。

    接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出现在潘颖轩面前。眼前这人潘颖轩认识,正是马长生,人称马蛇子,之所以这样叫,是因为这人一人千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又兼心狠手辣,因此在黑白两道都混得很开。他主要是做一些黑活儿,还兼做帮人打听小道消息的营生。不知为什么,此人似乎手眼通天,不但与青帮、青龙帮这些黑帮有联系,还和政府的高层有一些机密往来,甚至和日本人也颇为暧昧。(详见《虫图腾1》)

    他见到潘颖轩,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谄媚的微笑。虽然马长生平日可以说是纵横黑白两道,不过在潘颖轩面前,他就像一只蚂蚁一样。只要潘颖轩想,立刻便可以置马长生于死地。

    潘颖轩没有理会马长生的谄媚,脸上毫无表情,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走到桌子后面。马长生弓着身子小心地跟在身后,待潘颖轩落座之后,他还一直弓着身子,一双眼睛在潘颖轩的脸上打量着,竭尽全力捕捉潘颖轩神情的变化,不过,潘颖轩从来都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马长生为潘颖轩办事多年,他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徒劳的,但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一时之间也很难改变。

    “长生啊,你跟了我多少年?”潘颖轩微微抬起头,似是不经意般地问道。

    “师父,长生我生来命苦福浅,自幼父母双亡,倘若不是师父一直关照,恐怕早已经被人打死在街头,丢到西郊乱坟岗子了!”马长生这些话说得倒是真切。

    “长生,这么多年,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潘颖轩把玩着拇指上那枚翡翠扳指,双眼注视着扳指上油润的光泽,说道,“可是,你让我很失望!”

    “师父……”马长生听到这句话脸色微变,他不知潘颖轩何出此言。

    潘颖轩轻轻摆了摆手,然后长出一口气,说道:“长生,你不用忙着辩解,这么多年你在外面混迹黑白两道,无人不知道你京城马爷,可是没有任何人知道你的底细,可以说你现在手眼通天,但是为什么我让你查的事情,至今没有结果?”

    “师父!”马长生的表情非常委屈,他双膝跪地,说道,“师父,实不相瞒,那件事因为时间太长,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各处奔波,希望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然而弟子实在愚钝,至今尚未找到一丝线索,我想他们应该早已经不在人世。”

    潘颖轩瞥了一眼马长生,然后站起身来,走到马长生身边,躬身轻轻将马长生扶起来,目光柔和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马长生,说道:“长生,为师知道这么多年你为为师办了很多事,几乎滴水不漏,但是那件事关系着眼前这件事的成败,你一定要抓紧,对于他们,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马长生再次跪倒在地,紧紧地咬着牙,说道:“师父请放心,我马长生就算在这北平城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悉数找出来!”

    潘颖轩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拉起马长生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走到桌子后面,拉开抽屉,从中捏出三根金条,在手中轻轻地掂了掂,握住马长生的手,将金条放进马长生的手中,说道:“这些你拿去!”

    马长生惶惶地望着潘颖轩,连忙将手推了过去,未等马长生开口,潘颖轩皱了皱眉,马长生再不敢推辞,将金条紧紧握在手中。潘颖轩微笑着说道:“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师父您说!”马长生连忙说。

    潘颖轩向马长生招了招手,后者会意地走到他近前,侧着耳朵,潘颖轩在马长生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马长生听完后,一脸惶惑地望着潘颖轩,此时他满脑子都是疑问,但是面对潘颖轩,只是将所有的疑问都压在心里,这么多年,他已经学会了对潘颖轩的绝对服从,正如他在鸡毛店中给自己立的规矩一样,不问缘由。

    见马长生离开,潘颖轩缓缓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现在是时候见见那个人了。想到这里,潘颖轩的嘴角微微敛起,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辞别潘颖轩之后,马长生便顺着秘道离开了炮局监狱。从井口钻出来时,正是月上高枝时,四周一片死寂,如水的月光洒在马长生身上,虽是盛夏,马长生还是能感觉到阵阵凉意,这种感觉是自内而外的寒冷。

    马长生是个聪明人,之前贫穷的生活让他养成了一种忍辱偷生的生存本能,然而当他遇见潘颖轩之后,所有的生活都发生了变化,他开始顺风顺水,黑白通吃,在他身上就像有一道护身符一般,不管做什么,都无人管。马爷的名号也在北平城内打出了一些名气,然而谁也不知道,其实在马长生的背后隐藏着一个人,马长生的每一步都被他事先安排好了,马长生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想到这里马长生仰着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虽然潘颖轩对他足够信任,甚至将自己的藏身之处也悉数告诉了他,但这种信任并没有给马长生带来什么安全感,相反,这种信任让他产生了一种恐惧,而且这种恐惧与日俱增,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的命就会葬送在潘颖轩的手里。

    最绝望的是,他自己对此无能为力,因为他多年来已经见识了潘颖轩那通天的能力,即便是在北平城内纵横跋扈的日本人,也被潘颖轩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一个小小的平头百姓,又能怎么样呢?

    马长生漫步在路上,他要好好计划一下潘颖轩交给自己的那件事,而对于要找寻的那些人,马长生每每想起,便会觉得心中一阵绞痛,他不想去想,能挨过一天算一天吧。

    马长生的家在北平的南城大栅栏附近,北平城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叫作“东富西贵,南贫北贱”,虽然马长生并不缺钱,在北平城内也算得上是富人,但是他知道,其实自己只是个穷苦之人,因此便在大栅栏附近买下一处四合院。

    轻轻地推开门,马长生觉得疲惫异常,他缓缓关上房门,走到院子内的井口旁边,摇上一桶水,然后一头扎进水桶之中,停留片刻后,马长生才将头从水桶中抬起来,借着朦胧的月光,他见到一个人正站在自己面前。马长生连忙警觉地抬起头,当他看清眼前的人之后,目光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站在马长生面前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女子静静地站在马长生面前,双手抱在怀里,手里是一件黑色的外套。

    马长生微微笑了笑,说道:“你怎么起来了?”

    女子没有说话,微微笑了笑,然后快步走到马长生身后,将那件外套披在马长生的身上,这女子虽然看年纪已有三十多岁,但在月光之下依然很漂亮,绝非一般女子能够匹敌。她给马长生披上衣服之后,拉着马长生的胳膊便准备向屋里走,谁知马长生却停住了,他抓住女人的手,正视着她,在月光之下,静静地端详着眼前的女子。女子天生眼角上扬,平日便是一副笑模样,看上去十分可人,笑起来更是让人觉得心里舒畅。这女子便是马长生的正室妻子,虽然马长生在外面名头很大,却从不纳妾,也是皆因此女子。

    女人有些害羞,微笑望着眼前的马长生,这种笑让马长生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笑。

    “如果你能说话该多好啊!”马长生轻轻抚摸了一下女人的脸蛋,女人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有些无奈地低下头。

    “好了,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马长生说着拉着女子向屋里走去,轻轻地关上房门,两人躺在了床上,女子将头轻轻靠在马长生的胸口,马长生紧紧地抱着女人,睁着双眼,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的月亮,脑海中无数的记忆在翻腾。

    一个光点在树叶之间闪动了一下,旋即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马长生望着月光,缓缓闭上了眼睛。

    北平城内热闹非凡,街上的行人整日忙忙碌碌,虽然时不时会有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巡逻,但似乎并未对北平的繁华造成什么影响。在北平城南有一家不起眼的客栈,这是一家十足的鸡毛店,所谓鸡毛店便是前文书中所说的下等店之一。

    鸡毛店不论冬夏,皆不备被褥,寒冬只能用鸡毛作为保暖之用,因故得名。到了盛夏则闷热难耐,更兼蚊蝇成灾,再加上脚臭以及汗味,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曾有诗云:“纵横枕藉鼾齁满,秽气熏蒸人气暖。”就是这鸡毛店的真实写照。

    此间人头攒动,鱼龙混杂,穿着各色各样衣服的旅客,穿梭于鸡毛店之中。马长生坐在里面的一间书房里,轻轻地摆弄着手上的珠串,脑海中盘算着该如何完成潘颖轩交代的事情。这件事非同小可,稍有纰漏,不但前功尽弃,更可能搭上身家性命,因此要格外小心。

    马长生正在思忖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马长生即刻警觉地站起身来,与此同时,一个伙计轻轻地敲了敲房门,然后推门走了进来,只见那伙计的嘴角带着新鲜的血迹,右脸略微有些红肿,满脸惊惧地说道:“掌……掌柜的,外面来了很多日本人!”

    “日本人?”马长生一脸惶惑地说道。自始至终,马长生与日本人极少往来,而且是井水不犯河水,更不要说还有潘颖轩的庇护了。这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日本人,竟敢来鸡毛店撒野?!

    想到此处马长生怒从中来,他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说道:“他们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不用了,马爷,还是我来见您吧!”话音刚落,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长相十分干净,正面带微笑地从外面款款走进来。

    看到进来的人,马长生着实一愣:这个人他从未见过,从装束打扮上来看,倒像是一个书生,不过,不难看出是个日本人。马长生立刻转怒为喜,江湖上讲究“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他敢来这里捣乱,势必已有所准备。现在尚不清楚对方来意,如果贸然出手,恐怕造成不必要的后果。

    马长生拱手道:“不知阁下是?”

    “武田正纯!”武田说着已然自顾自地走进了屋子,背着手在这屋子内四处打量。马长生皱了皱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拱手说道:“原来是武田队长,失敬失敬!”说着他冲身后的伙计使了个眼色,令他出去。伙计会意地点了点头,心中甚是不快,估计这顿打是白挨了。

    “马爷实在是客气啦!”武田正纯走到一侧的书架前,注视着书架上面的各种摆设,马长生虽然是一个粗人,但久与一些上层人士接触,也学会了附庸风雅,因此他的书架上琳琅满目地摆着经史子集,还有些古玩瓷器之类。

    马长生微微笑了笑,没有继续客气,而是站在武田正纯身后观察着此人。他在京城混迹多年,黑白通吃,除了有潘颖轩的帮助之外,全赖一双好眼睛,他那双眼睛阅人无数,很多人只要经他一看,立时便能将此人看得八九不离十。而眼前的武田正纯,虽然一副书生模样,但马长生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

    “马爷这里的好东西不少啊!”武田正纯说着从书架上拿出一本《道德经》,津津有味地翻了几页,然后抬起头满脸笑意地望着马长生。马长生赔笑道:“附庸风雅而已,难道武田队长对中国文化也有兴趣?”

    “中国文化真是博大精深!”武田正纯将那本《道德经》放入书架,然后背着手说道,“就如刚刚的那本《道德经》,短短几千言,却道尽了浩瀚宇宙的奥秘,怎能不让人叹为观止啊!”

    “呵呵!”马长生微笑道,“原来武田队长对中国文化还有这么深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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