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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我有些惊讶,说,是她吗?
他说,是的。
然后,他离开了。
我在楼梯口追上了她,说,这个送给你,祝你生日快乐。刚才
她打断了我的话,欣喜地说,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这只泰迪熊好可爱啊。谢谢你。
我想要解释,可张大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寝室了,再见。
然后,她走了,抱着泰迪熊。
大楼里很静,只有她下楼的脚步声,空旷而幽遐。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月光透过窗子射在了我的身上,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影子投到楼梯上,于是开始弯曲。我有一种被扭曲的疼痛感。真的。
我说,姐姐,你等等我,和我一起长大好吗?
没有人回答,除了回声。
最终,她还是没有等我。她参加了高考,一个人。
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高考结果。我也是。
她总是叫我去打电话查询。
我说,姐姐,你为什么不自己打?
她说,姐姐不敢。
她说,结果怎么样?
我说,离复旦还缺一分。姐姐,你别伤心。
她还是伤心了,哭着打我,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那一刻,我也哭了。真的。
她把头靠在了我的肩上。于是,我的肩膀湿了。
她说,对不起,姐姐刚才把你打疼了。
我说,没关系。
她的头发很长,我将它含在了嘴里,偷偷地。
于是,我笑了,在她的抽噎声中。
突然,我觉得自己很卑鄙。真的。
她没有参加春季高考,她说她要等我。
六
她高四,我高三。我很快乐,因为到了九月,我和她都大一。
我和他都选修政治。江爷爷的三个代表被我们背得滚瓜烂熟,马克思主义也被我们当法律使,即使我们是不折不扣的唯心主义者。
她的理科很烂,我也是。而烂中之烂当属物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左手定则什么时候用右手定则。我不知道一辆运动着的小车会受几个力。
叔叔送了许多钱,使我从西安人变成了上海人。为了能考上海卷。
五月,填志愿。我把她的志愿表抄了一遍。很简单,丝毫也没有填志愿时惯有的迷茫。
高考那天,我依照约定,一大早就等在了她家的楼下。
时间有些早,她还没有下来。小区里一片寂静。
一个男生朝我走来,穿得像个小流氓。
他递给我一支烟。我说我不抽。
他用一个很酷的姿势点燃了烟,说,你知道萧如住在哪里吗?
我一脸惊讶,问他干什么。
他对我笑了笑,笑容很诡异。
顿时,我明白了一切。
于是,我说,我知道。我带你去。
我拦下一辆出租车,带上他在内环线一圈又一圈地兜着,时针也无情地兜着。我看着手中的准考证,泪水不知不觉地落了下来。
我对自己说,我不能让这个流氓去打扰姐姐高考。
下午五点,我很轻易地甩开了那个流氓。
来到考场时已经黄昏了。
我看见了正在墙角边哭泣的她。她也看到了我。
她说,你为什么没来参加高考?
我没有告诉她真相,我怕她因此而感到内疚。
我说,我不想考。
她说,为什么?
我说,没有为什么。姐姐,你再等我一年好吗?
她打了我一记耳光,哭着说,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啊!
她打得很重,可我并没有一丝疼痛感。真的。我感到嘴角有一种液体流了下来,用手拭了拭,是血。
我转过身去,走了,流着泪。
她追了上来,用餐巾纸给我擦去嘴角的血液,说,姐姐等你,姐姐等你。
我将她推开了,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头,任凭她在后面哭着喊我的名字。
一阵风吹过,吹干了我嘴角的血液,可未能吹干我的眼泪。
回到寝室,我拿出了所有写有日记的日历,然后点燃了打火机。
火焰在朦胧的视线中变得绚丽而妖艳。很美。真的。
我脱下了白色的衣服,穿上了一件黑色的衣服。从此,我舍弃了陪伴了我整整三年的白色。
然后,我离开了寝室,永远地。
晚上,我在一家便利店买了五包烟,蹲在一个角落里,抽了起来,一个人。
烟蒂扔了一地,我用它们摆出了她的名字
最后,她去了复旦。而我却在外面租了房子,摆弄起了文字。
随着最后一张人民币的消失,房主将我赶了出去。
我走在路上,茫无头绪地。
我不想回家。真的。
七
后来,我在一个工地上租了一间房子,一起的还有其他三个人。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知道他们是枪手。很快,我也加入到了他们的行列。
房子里只有四张床和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的是一台破旧的电脑——我们吃饭的家伙。
电脑真的很破,cpu是赛扬的,内存只有32mb,硬盘只有4gb,装了个操作系统和office,根本就没法装游戏。可是,装了游戏我们也不会去玩,即使我们都是些二十岁左右的孩子。因为,没有时间。
我们每天都必须在外面跑生意,接到生意后大家一起干。不然,大家都得饿死。
我们的工作就是在电脑上写盗版书,刻意模仿那些正走红的少年作家的文笔。
老板往往会把时间规定得很紧。于是,我们只得轮流没日没夜地工作,往往一干就是十几个小时。没有凳子,就坐在床上。
日子过得枯燥而乏味。
有时侯没有生意,我们就在一起打牌、讲荤段子、喝最便宜的酒、抽最便宜的烟。这就是我们的娱乐。颓废,是我们共同的性格。
半夜,我总会哭着醒过来。然后,不停地抽烟,不停地咳嗽。
我不敢再睡下去。因为,我怕梦见她。
我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真的。
隔壁住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的男人在工地上当民工。我们都叫她兰姐。
兰姐和她的男人一样都是半文盲,只会写自己的名字。有时候,我觉得不识字是一种幸福。
每个星期她都会叫我帮她写一封信回去。
每次写完信我都会给她看,她不识字,但总是夸我的字写得好看。
临走前,她总会偷偷地塞给我一包烟。而我,总是象征性地抽上一支,然后将剩余的十九支烟还给她。
回信总是来得很准时。兰姐拿着信叫我念给她听,一脸的喜悦。
对方是一个女孩子,写的字很秀气。
我很惊异地发现对方也是西安人,于是我告诉兰姐我也是西安人。
兰姐高兴地叫我老乡。我突然觉得这个称呼很亲切。真的。
后来,那个女孩子直接把信写给了我。我叫兰姐来听,可她不肯。
从她的信中得知,她叫赵娴,二十岁,刚念完幼师,是兰姐的妹妹。
她说她要来上海见我。
我说不要。
可她还是来了,在一个雨天。
她是一个很纯洁的女孩子,扎着两只小辫子。
同屋的那三个人知趣地离开了,我看见兰姐塞给他们一百块钱叫他们出去喝酒。
她在我的床上坐下,没有椅子。不经意间,她在枕边看见了我的几篇随笔。
自从离开了萧如,我就一直写随笔,在梦醒之后。我喜欢写在a4纸上,用黑色的水笔。即使对我而言a4纸很贵,但我还是会千方百计地省下钱来买a4纸。在早上,我一般只买两个馒头,不买豆浆,噎着了就去工地喝白开水。
她说,我可以看看吗?
我说,可以。
我无聊地抽着烟,一支又一支。
她说,你为什么这么忧伤?我希望你快乐。
我说,我不愿意自己快乐。
她说,为什么?
我说,因为快乐会使我的手指死掉。
她说,可是忧伤会使你的心灵死掉啊。
我说,对我而言,手指比心灵更加重要。因为手指能写下心灵,而心灵却无法写下手指。
她说,我不明白。
我说,你不需要明白。
她哭了,说,韩漠,我要嫁给你,我不愿意让你再忧伤下去了。
我吃惊地倒退了几步,说,不。我没有工作,又不会干农活,我连自己也养不活,你跟着我会受苦的。
她说,我不怕吃苦。
我说,你会后悔的。
她说,我不会后悔的,永远也不会。
说罢,她拿起我换下来的衣服准备去洗。
我上前粗暴地将衣服夺了下来。
她说,你嫌弃我?是我配不上你吗?
我说,不是,是我配不上你。
她说,我不在乎。
我大声吼道,可是我在乎!你给我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终于,她走了,哭得很伤心。
我冲了出去,站在雨中哭泣,分不清泪水与雨水。
姐姐
我在雨中大声叫唤,嘴中全是雨水。
第二天,我就被人打了,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没有去医院,因为我没钱。
其实,我很想死掉,可是我却怎么也死不掉。
八
我的头发已经很长了,披在肩上,使我有一种安全感。有时,我会将它们扎成一只粗大的辫子。
五月,我打了耳洞,在左耳上。然后用头发将它掩盖住。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真的。
我的工作时间调到了晚上,晚上八点到早上八点。
工作结束后,我通常会睡上一觉。在下午两点起来,泡一包方便面,然后去复旦。
工地离终点站只有两站路。我通常会反方向走到终点站,在车尾的角落里坐下。然后,看着发车的倒计时。
车开动后,一切开始倒退。外面,是一个个忙碌的身影,看到他们我有一种失落感。真的。
复旦总是这么得美,因为她的存在。
我在复旦的门口等着,默默地。我不抽烟,因为怕她看到我堕落。我很在乎她的感受。真的。
我只看到过她一次。那一次,我躲在了大树后面,流了泪,莫名其妙地。
我渴望见到她,却又害怕见到她。我很矛盾。真的。
晚上七点,我会准时地回去。
如此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有一次在公车上,一个咿呀学语的孩子叫我“叔叔”我觉得自己正在渐渐老去。于是,我的视线模糊了
我没有睡觉。上午,我拿着一大叠a4纸来到了一家出版社,拖着疲惫的身躯。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编辑接待了我。他给我泡了杯茶,叫我韩先生。
我给他看我的随笔。他说写得很好。
他在得知我不是自费出书后,顿时态度改变了。他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韩漠。
他对我笑了笑,说,如果你的名字改一个字的话我们还会考虑一下。
我说,我明白了。
然后,我拿起a4纸离开了,愤然地。
在门口,我撞到了她,我的姐姐。
我夺门而出,强忍住泪。
a4纸飘了起来,落了一地
回到住处,我关上了门,不愿见到任何人。
她还是找到了我,根据我写在a4纸上的地址。
她带来了许多吃的东西,还有那一大叠a4纸。
她哭了,问我为什么。
我没有回答。
同屋的那三个人对我笑了笑,离开了。
她看到了我放在床底下的衣服,拿到了水房。我没有阻止她,而是跟了出去,呆呆地看着她洗衣服,没有说一句话。
我觉得她很美,倾国倾城。真的。
她帮我晾好衣服就走了,并告诉我晚上九点在那家我想都不敢想的酒店聚会。
那三个人说,你小子不错啊,搞到一个三围这么好的mm。刚才有没有和她上床?
我说,你们把嘴巴放干净一点,她是我姐姐。
然后,我们打了起来。
九
傍晚,我去了一家发廊。
这里的小姐都穿得花枝招展。我感到恶心。真的。
我对一个小姐说,我洗头。
小姐对我笑了笑,说,我们到里面去洗。
我冲她吼道,你别跟我烦,就这儿洗。
洗好头,吹干。
我说,今晚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她对我笑了笑。
我塞给她两张粉红色的长方形纸片。于是,她同意了。
我和她入了席。
约有十个人,男男女女,除了萧如,我一个人也不认识。她的旁边坐着一个男生,戴着眼镜。
我们打了招呼,机械地。
萧如向众人介绍我,说我是她的弟弟。
桌上摆满了菜,看着这些动、植物的尸体,我觉得有些恶心。
萧如站起身来,将一些我喜欢吃的菜放在了我的面前,叫我多吃一点。她还是把我当成了孩子,虽然我已经二十岁了。
我没有胃口,点燃了一支烟。我还是在她面前抽了烟。
时间流淌着,一分一秒地。像我的血液。
趁她男朋友上厕所的机会,我抛开了所有的顾虑,说,萧如,你爱我吗?
四年以来,我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有些别扭。
她笑了笑,说,姐姐当然爱你。你是姐姐的弟弟,姐姐怎么会不爱你呢?
我流泪了,虽然我知道我不应该流泪。泪水落入酒杯中,有些诡异。
我说,我明白了。
然后,我离开了。
她在后面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我没有回头。因为我怕见到她后我会失去离开的勇气。我怕。真的。
我走在夜色中,一个人。
一阵风吹过,我的头发开始翩翩起舞,然后落下来,静静地。有几根发梢无意之间触到了我的眸子。于是,我的视线开始朦胧
十
我登上了开往西安的火车。上海消失在了铁轨的尽头,渐渐地。
我微微仰起头,为了不让眼泪流下来。
铁轨,无情地蔓延着。
而我,依旧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