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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妾有几个能上族谱又有几个能得三品诰命的?雅儿这根本就是在为家族增光添彩,又何来丢脸之说?要这么说来,连宫里娘娘们也都是作妾的,亦连太后娘娘以前也是做妾的呢,父亲不能因此便委屈了雅儿,儿子不服,还求父亲收回成命!”
对陆明雅这个唯一的嫡女,陆中景还是向来都很疼爱与看重的,哪怕先前因被她连累得自己也被禁了足而对她生出了几分怨恨,但这怨恨也在上午听完圣旨后,转为了喜悦与得意,觉得自己的女儿如今是皇子侧妃了,自己便算是皇子的老丈人了,总算是可以一雪前耻了,看以后府里和族里那些个拜高踩低的人还敢不敢对他阳奉阴违,还敢不敢挤兑他说他的淡话!
陆中景打小儿受到的教育便不能与陆中冕相比,长大以后更是缺乏历练,不过是在父兄的羽翼下混日子罢了,如何能指望他有多少政治觉悟又有什么远见?自然看不出陆明雅被指给二皇子做侧妃一事于定国公府来说绝非好事,反而因此沾沾自喜,浑身的骨头都轻了几分,也敢跟老国公爷顶嘴了。
老国公爷本来就正在气头上,如何听得陆中景这话,当即抄起榻上矮几上的茶盅,便砸了他满头满脸,怒声道:“你还好意思说她是在为家族增光添彩,还好意思不服,你知不知道她在寺里做了什么,二皇子与皇上说是无意在大觉寺见了她一面,觉得她温柔孝顺,所以才回去求皇上赐她给自己做侧妃,不过只是好听的说法儿罢了,实际是二皇子去那里上香留宿时,她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便变着法儿的往二皇子跟前儿凑,只差没有自荐枕席了……二皇子一开始本来不耐烦应付她的,还是在听她说了自己是定国公府的姑娘后,才肯搭理她,也才有了今日这一出的,主持告诉我打发去细问究竟的人时,我们的人都快要羞愧得无地自容了!都是你教的好女儿,我们定国公府的脸都快要被她丢光了,你还有脸不服,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让人直接将你摁死在血盆里的,也省得有今日之祸!”
陆中景脑袋上被砸了一个大包,虽仍满心的不服,在父亲多年的积威之下,却是捂着头不敢再则声了。
他不敢则声了,陆二夫人又颤巍巍的站起来颤声开了口:“敢问公爹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二皇子不是无意见了雅儿一面,所以才回去求皇上赐婚,而是雅儿她自己……这个侧妃,竟是她自己想方设法谋来的吗?”
本来女儿以后要给人做妾之事给陆二夫人的打击已经够大了,谁知道更大的打击还在后头,女儿做妾竟是她自己耍手段得来的,陆二夫人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方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不然她真是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
只可惜老国公爷的话立时粉碎了她最后一丝希望,“她若不变着法儿的往二皇子跟前儿凑,二皇子怎么会知道大觉寺里有一位定国公府的小姐在清修?也就是二皇子本就存了旁的心思,所以才会顺水推舟求了她做侧妃,还在皇上面前为她挣体面,否则二皇子只要往外面一说,定国公府的脸更要丢光了!”
话音刚落,陆二夫人已再承受不住打击,软软瘫倒在了地上。
唬得张嬷嬷与陆大夫人忙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的忙活儿起来。
☆、第八回放弃
见陆二夫人竟因女儿不知廉耻,自甘下贱的行径气得晕了过去,老国公爷想起这个儿媳出身书香世家,自己当年果然没有看错人,虽因儿女缘单薄了一些,以致将陆明雅溺爱得不像话,但她本人还是好的……面色不由缓和了几分,冷声向陆中景道:“你一个大男人,竟还没有你媳妇有廉耻心,我都替你臊得慌,若不是想着你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多少要给你留几分脸面,看我今日皮不揭了你的!明日待三丫头回来以后,你记得告诉你媳妇儿,这段时间都拘了她在家里做针线,无事便不要出门了!”
见陆中景唯唯应了,又道:“再就是你也给我管好了你自己,别以为如今女儿做了皇子侧妃,你就可以耀武扬威了,我丑话且说在前头,我们家传承百年,靠的是实打实的功劳,而非此类裙带关系,区区一个侧妃,是真不稀罕。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家一旦出了门子,后半辈子的生死荣辱便都系于夫家,与娘家再无多大关系了,三丫头又是去与人做妾的,与我们家更无什么关系了,从来没听说过夫家与妾室的娘家当亲戚来往的,哪怕对方是皇家,我们家依然丢不起这个人,所以以后除非万不得已,就不必让她回来了,大家各过各的,她好了我们家不沾她的光,她若不好了,自然也与我们家没有关系,你听明白了吗?”
“是,儿子明白了。”陆中景仍是唯唯应了,脑子因方才挨了老国公爷那一茶盅,后又见陆二夫人气得晕倒了,又痛又急之下,至今都还有些木木的,其实并没听明白老国公爷这是要放弃陆明雅,以后当自家没有这个人的意思了,只当老国公爷还未消气,所以才会说了这一通气话。
但他没听明白,陆老夫人、陆中冕并陆大夫人,甚至张嬷嬷都听明白了,作为天生就有利益冲突,天生就不可能真当彼此是一家人的嫡庶两边,陆老夫人一系心里无疑都称愿得很。
尤其是陆大夫人,若不是碍于公爹还在,都忍不住要大笑三声以表达自己心中的畅快了。
她陆明雅不是以为勾搭上了二皇子,便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吗?如今看她还怎么变凤凰,一个被娘家直接放弃了的皇子侧妃,就算有夫君的宠爱,又能风光到哪里去,更何况听公爹的意思,二皇子求她做侧妃还不是因真看上了她这个人,而是另有所图,等她过门以后,二皇子见不能自她身上得到想要的好处,不说亲自发作她,只要冷着她,对她不闻不问,她在二皇子府便休想再有好日子过。
哼,害她女儿还没过门倒先多了个心腹大患,她等着看不知廉耻的贱人会落得什么下场!
陆大夫人打发去接陆明雅的人手脚极快,次日不过午后时分,便已将人接了回来。
陆明雅离家几个月,回来第一件事自然要先去见过陆老夫人,其时陆大夫人婆媳和陆明凤陆明萱姐妹几个也都在陆老夫人屋里,瞧得陆明雅进来,禁不住都打量起她来。
平心而论,在大觉寺那样的地方一待便是几个月,陆明雅如今看起来又瘦小又憔悴,真称不上漂亮,哪怕她身上穿着陆大夫人打发接她的人特地带去的妃色银纹绣百蝶度花的褙子鹅黄绣白玉兰的百褶裙,头上还戴着蝶恋花镶宝石点翠步摇,一看便是精心打扮过的,依然称不上多漂亮,至少比之以前的她差得远了。
由此便可见之前来传旨的内侍那句‘二皇子无意见了贵府三小姐一面,惊若天人,情难自禁,这才会去求了皇上赐三小姐给自己做侧妃。’是多么的可笑又是多么的讽刺了,二皇子哪里是被陆明雅的美貌所倾倒,他根本就是因她是定国公府的小姐,才会去求皇上将她赐给他做侧妃的!
可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就陆明雅愣是不明白,只一味沉浸在二皇子是被她的美貌才情所倾倒了,所以才会巴巴求皇上赐了她做侧妃的美梦里,又自以为如今身份不同了,眉眼间便有意无意带出了几分自得与自矜,一副衣锦还乡,扬眉吐气的样子,进来后倒是给陆老夫人行了大礼,却不肯叫‘祖母’,只道:“孙女儿给老夫人请安了,之前一时糊涂言语冒犯了老夫人,还求老夫人不要与孙女儿一般见识,饶过孙女儿这一遭。”
陆老夫人哪里瞧得上她这副轻狂样儿,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反正她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因只是笑道:“什么冒犯不冒犯的,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便是真有,牙齿与嘴唇再要好也还有磕着碰着的时候呢,祖孙之间哪来的隔夜仇?”命双喜几个:“还不快扶了你们三姑娘起来?”
待陆明雅起来后,才又道:“我怎么瞧着雅丫头瘦了一圈儿的样子,可见是在寺中为长辈们祈福辛苦了,如今好容易回来了,得好生补回来才是。”
一席话,说得陆明雅越发得意起来,暗想祖母先前再恨她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得好生捧着供着她,还得主动给她台阶下,说她此番去大觉寺是为长辈们祈福去的,可见权势的确是个好东西,自己过门以后可得使出千般心计万般手段,越发将二皇子的心拢得死死的,以后越发风光才是!
陆老夫人当看猴戏一般看陆明雅的轻狂样儿,陆大夫人却没这个闲情逸致,看到陆明雅她便想起了王小姐,指不定王小姐这会子也在家里似陆明雅这般因要给皇子做侧妃了,而得意轻狂得找不着北呢?
待陆明雅与陆老夫人说了几句话,过来给她见礼时,便不待陆明雅摆下,已亲自一把搀了起来,笑道:“还没向三姑娘道喜呢!”
说得陆明雅红了脸,她再自得自矜终究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与人当面说到这样的事又岂能有不害羞的,不由一副羞羞答答的样子道:“大伯母笑话儿人家。”
陆大夫人心中冷笑,嘴上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原便是天经地义之事,有什么可笑话儿的?对了,我昨儿还发愁呢,三姑娘出门子的日子距今只得三个月了,可因事出突然,这嫁妆还未及准备,本来这样的事也不该问你一个姑娘家的,偏二弟妹如今又病着,我不好拿这些事去让她伤神,少不得只能亲自问你了,不知你想要些什么东西?要不让人尽快拟了单子与我送来,我也好让人即刻置办去,三千两银子放在寻常人家是不少了,可认真要买几样稀罕东西也是不容易,总得精打细算才好,三姑娘是你们这一辈儿第一个出门子的,总不能太委屈了你。”
这话说得陆明雅愣住了,当下也顾不得害羞,也顾不得这样的事的确不该她理会的了,忙忙抬头问道:“大伯母这话什么意思,什么三千两银子?我们家的规矩,不是嫡出出嫁公中一万两银子,庶出五千两吗,大伯母莫不是在与我开玩笑?”哪怕祖母的体己没有自己的份儿,公中一万两却是自来便有的规矩,难道祖母与大伯母竟连这银子也想吞了自己的不成?那她绝不会与她们善罢甘休!
陆大夫人就一副为难的样子:“三姑娘难道没听去接你的人说吗,这是老国公爷亲自发的话,说……说三姑娘再是能上玉牒又诰命在身的侧妃又如何,说穿了也不过一个妾而已,作妾的要那么多嫁妆做什么,摆明了与正妻打擂台吗?当时二弟与二弟妹也在的,我原还以为你在路上已经知道了……”
什么叫‘再是能上玉牒又诰命在身的侧妃又如何,说穿了也不过一个妾而已’?陆明雅立时便忍不住爆发了,尖声道:“这话真是祖父说的吗,别是大伯母拿了鸡毛便当令箭罢?我知道大伯母素来也不待见我,不过面子情儿罢了,可这家又不是大伯母一个人的,公中的银子大家都有份儿,大伯母凭什么这般苛待我,让我连庶出的都不如?大伯母便是再不待见我,总也得为定国公府的颜面着想,也得为皇家的颜面着想罢!”
说着,泪水在眼里直打转,以前家里人明里暗里瞧不上她,给她气受也就罢了,何以她如今都做了皇子侧妃,依然这般作践她?难道就因为她爹是庶出的,她便生来是被人作践的不成?
陆大夫人堂堂定国公夫人、当今皇后胞妹,便是陆明雅今日做了皇子正妃她尚且不放在眼里呢,更何况只是一个侧妃,就敢这般与她大小声,她本就恼着陆明雅,打定了主意要给陆明雅一个大大没脸的,不然方才也不会有那一番做作了。
如今见陆明雅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正中下怀,立时也冷下脸来,道:“三姑娘这话什么意思,竟是在说我把公中的银子当自己的银子,克扣三姑娘的嫁妆吗?三姑娘难道耳聋了不成,没听见方才我说当时老国公爷说这话时你爹娘也在?三姑娘别以为如今自己是皇子侧妃了,就可以不将长辈放在眼里了,哦不对,先前三姑娘还不是皇子侧妃时,不照样儿顶撞祖母吗,我不过是一个做伯母的,被顶撞顶撞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儿?不过三姑娘别忘了,你还没进皇家的门没进二皇子府的门呢,焉知在此期间不会发生什么变故?我劝三姑娘还是悠着点的好,省得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爬得越高,摔得越痛!”
这番话实在有够刻薄,说得陆明雅强忍着的眼泪到底忍不住决了堤,泪眼朦胧中,却见陆老夫人只是一脸的冷然,就跟没看见陆大夫人欺负她似的,陆大奶奶与陆明凤姑嫂姐妹几个则或是拿不赞同,或是拿同情,或是拿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她,看得她越发的火大,拿帕子胡乱擦了脸上的泪水,扔下一句:“我找祖父给我评理去!”便转身往外冲去。
只可惜才走到门口,已被人堵了回去,却是陆二夫人扶着惠妈妈过来了。
陆二夫人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单薄虚弱得风大一些便能将她给刮走一般,但作风却是在人前前所未有的强硬,一进来连看都不看陆明雅一眼,便不由分说叫两个粗使婆子将她捆了,又瞧着惠妈妈拿帕子堵了她的嘴,冲惠妈妈点点头令将人拖走以后,才上前对着陆老夫人和陆大夫人各福了一福,嘶声说道:“都是我这么多年来教导无方,累母亲和大嫂一次又一次生气,还求母亲和大嫂责罚,我绝无半句怨言。”
陆老夫人与陆大夫人都是做母亲的,素日虽因嫡庶之分而不待见二房上下,这会子瞧得陆二夫人这般可怜,却是难得生出了几分同情之心,也再做不出穷追猛打之事,陆老夫人因叹道:“罢了,你成日里病病歪歪的也不容易,如今雅丫头已经养成了这个性子,还能怎么着呢,且把这几个月混过去,待她安生出嫁之后,没准儿便懂事了呢?你且回去罢,这些日子便不必过来了,只安心将养着,再就是守着雅丫头做针线即可。”
陆二夫人闻言,立时红了眼圈,低头深吸了一口气,才抬头强笑道:“多谢母亲不怪我,那我便先回去了,等过些日子再带了雅丫头过来给母亲请安,给大嫂赔罪。”说完又屈膝福了一福,才自转身脚步发飘的去了。
余下众人看着她蹒跚的背影,想着她这辈子儿女缘薄,至今膝下只得陆明雅一个,偏还成了那样,都禁不住满心的同情。
待稍后散了回到空翠阁,陆明芙因与陆明萱感叹道:“二夫人也真真可怜,摊上这样一个女儿,真是把一颗心都要操碎了,偏三姑娘半点不体谅她的苦心,换成你我,若能得一个亲娘,真是睡着了都要笑醒,实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陆明萱点头道:“是啊,若我们的亲娘还活着,我们怎么舍得这样伤她的心?本来我还以为三姑娘在大觉寺待了这么几个月,怎么着也该有所长进才是,谁知道她还是那样,如今还是在自己家里,自家人再生气说到底也不能真拿她怎么样,等去了二皇子府,可就说不好了,只怕二夫人更伤心的时候且在后头呢!”
姐妹两个叹了一回,因此事终究与自己关系不大,便也就各自丢开了。
再说陆二夫人离了荣泰居,好容易扶着丫头的手回到自己院里,便有些个支撑不住了,她昨儿晕了一回,今日还晕着,本来连床都下不来的,但想着女儿那个性子,怕她一言不合又与长辈或是姐妹们闹起来,这才强撑着去了一趟荣泰居,谁知道果然让她料中了,她去时正好赶上了她在那里撒泼,也不知她前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遇上这么一个冤家!
丫鬟采莲见主母气色着实难看,因小心翼翼的劝道:“夫人要不还是先回房歇息一会子再去瞧姑娘罢?横竖姑娘如今已经回来了,夫人想什么去瞧都使得的……”
陆二夫人倒是想回去歇着呢,可现下的情势叫她如何歇得下,因摇头苦笑道:“横竖我这条命早晚是要交代在她身上的,歇不歇的,又有什么关系。”到底还是挣扎着去了陆明雅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