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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天澜载美而归,理应欢天喜地,无奈背上的人头,老在他心里作怪,老是怀着一则以喜一则以惧的观念。女罗刹忐忑不宁的心情,他也一样意识得到。不过此时他是主体,他明白自己家中的环境。进城门时,在马上打好了应付环境的计划草案,走到沐公府相近处所,马头一转不进辕门,特地从僻道绕到自己府后花园围墙外面。两人一纵下马,一听府内正打二更,墙外悄无人影。两人嘁嘁低语了一阵,便把沐天澜的计划草案通过了。先把两匹马拴在相近树上,然后一齐飞身进墙。
沐天澜并不惊动家人,带着女罗刹在自己府中展开轻身绝技,一路窜房越脊,直奔内室。一忽儿到了内宅正院。两人正要纵下房去,猛听得对面廊顶上喀喀几声,一排匣弩向二人射来;慌一伏身,向暗坡一滚,躲过一排匣弩。沐天澜一挺身喝道:“自己人,休得乱放!”
喝声未绝,唰的一条黑影,从下面窜上檐口。一定身,高声喝道:“金翅鹏在此,来人通名受死!”沐天澜一耸身,到了金翅鹏身前,低喝道:“噤声,是我,金参将,我回来了。”
金翅鹏吃了一惊,定睛一看,虽然多年不见,身形挺拔,依稀还认得出来,慌不及躬身施礼,口中说道:“职弁冒昧,不知二公子驾到,望乞恕罪。公子怎的从屋上进来?”
沐天澜道:“说来话长,见过我家兄再行奉告。”
金翅鹏一看公子身后,还立着一个身披紫麾、头包青绢的异样女子,心里想问又不敢问。沐天澜似已察觉。身形一闪,正色道:“这位女英雄罗家姑娘,是我救命恩人。我一路赶来,幸亏这位姑娘暗中救护,否则已遭凶徒毒手了。”
金翅鹏唯唯之间,立向女罗刹拱手行礼。女罗刹微一欠身默不出声。这当口沐天澜做派十足,躬身说道:“姑娘,恕我无礼,先引导了。”说毕,一跃下屋。
女罗刹看了金翅鹏一眼,低声说:“将军请。”金翅鹏连说不敢。女罗刹一看屋下许多人,把沐天澜捧凤凰似的捧了进去,齐喊:“二公子回来了!”顿时心里直跳,把风麾一提,一飘身,硬着头皮也纵下去了。
金翅鹏在屋上呆了一呆,暗想:“这女子轻功已到炉火纯青地步。真怪道,哪里跑出这位罗姑娘来?”
待金翅鹏跳下屋来,前面沐公爷停灵之所,已是哭声震天。他走上玉石台阶,恰好独角龙王龙土司大步从密室赶出来,大声说道:“听说二公子暗地从屋上进来,其中必定有事。你已见着二公子吗?”
金翅鹏点点头道:“刚才伏弩连响,我以为有匪人,上屋勘查。不意二公子到来,还同来了一位女英雄。据公子说,半途遇险,亏那女子救护出险。匆匆一说,未知其详。据我猜想,九子鬼母余党害了老公爷不算,定然还要斩草除根,二公子英气勃勃,当然要手刃父仇。以后的事正未可料呢!”
龙土司和金翅鹏知道二公子刚回来,自然有一番悲痛,兄弟亲眷们见面,更必另有一番体己话说。此时不便参与,两人便回转憩息之所。待了不少工夫,忽见一个家将进来禀报:“奉公子二公子命,请龙将军、金参将叙话。”两人跟着家将穿廊过厦,走入灵堂。沐二公子已经全身披麻带孝,当先抢过来,喊了一声:“龙叔!”便匍匐稽首起来。
龙土司慌一把抱起,向沐天澜仔细瞧了瞧,哭道:“可怜我佛爷似的老公爷竟这样归天,龙某死不瞑目。二公子你从小英雄出众,这些年深山练艺定是不凡,斩仇诛寇的千斤重担,要落在你二公子身上了。龙某身受尊府厚恩,金驼寨自龙某以下不论是谁,只要你一句话,立时拔刀向前替你卖命。”说罢,跺脚大哭。
他这一哭闹,别人只可陪他垂泪。等他抹泪止哭,才看清大公子沐天波也在,后面身旁还亭亭玉立了一位全身素的绝色女子。
金翅鹏却认出便是那位罗家姑娘,不过她居然一到便换孝服,难道是沐府的近亲么?他哪知道沐天澜手段不凡,一进内院便把女罗刹交与嫂子,引入别室招待,自己拉着哥哥沐天波直奔灵堂,解下人头木匣,供在灵桌上,然后哭倒于地。
他哥哥起初看到他弟弟和一女子从屋上下来,已是诧异;此刻见到灵桌上木匣更是惊奇,慌劝住痛哭,同到密室一问,沐天澜删去自己一段旖旎风光和碍于出口的事,删繁摘要据实说明经过;便觉词正义严,无懈可击。而且口口声声说是自己屡次受险,没有她非但得不到父亲人头,连性命也难保全;将来保护府第,杀贼戮仇,全仗她同心合力,务恳哥嫂另眼相待。又把她“女罗刹”匪号和从小寄迹匪窟情形,故意从话里略一带露,免得日后分说不清。
沐天波对于这位兄弟从小便爱护异常,自己虽然以长子地位承袭公爵,却有自知之明;将来要光大门楣、克继勋业,非得这位文武兼资的弟弟出力赞助不可。虽然察觉有点突兀,可是父亲首级去而复回,已是万幸;将来报仇杀贼,自己一筹莫展,更非这位兄弟不可。哪还敢寻根究底?
兄弟两人正在密密细谈,沐天澜的嫂嫂已引着女罗刹姗姗而来,而且外面已罩上一身素服,益显得淡雅欲仙,丰姿绝世。经这位嫂嫂从中引见,居然娇声喊着“大哥”向沐天波敛衽致敬。
天波慌不及回身还礼,而且深深致谢救护兄弟之德。他妻子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位罗家妹子说是路上我们兄弟嘱咐过,老大人归天,上上下下都得带孝;我家兄弟既然有话,我便不好十分拦阻了。”这一句话,已经露骨,她却文章做得过火,又向沐天澜道:“兄弟,你不怕委屈罗家姑娘吗?”
沐天澜感觉有点难以回答,女罗刹含笑道:“嫂子,小女子理当如此,您不必见外了。”
沐天波看了他兄弟一眼,有点料到了。暗想“女罗刹”这名号,从前似乎听人说过,名头绝对不小,不想进了我家,剪头去尾,变成罗家姑娘了。肚内暗笑,可不敢露在面上。
忽听罗姑娘向沐天澜道:“你怎的还闲着?快和大哥大嫂商量商量,得把老大人首级缝上才好装殓呀!”这一句话便把这位大哥臊得面上一红。
沐天澜不假思索的说道:“这事还不能假手外人。大嫂,你成么?”
这位大嫂吓得几乎喊出“妈”来。心想我的好兄弟,我不敢得罪你罗家姑娘呀!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敢说出“怕”字来。一阵沉默,女罗刹面色一整,闪电似的眼光向三位一扫,说道:“大哥,大嫂!不要紧,我来代劳可以么?”
这一句话,仿佛救了大嫂一命;但是后面加了“可以么”
三个字,却有斤量。这位姑娘初来乍到,表面上还是外人,做哥嫂的怎能答说“可以可以”?如说“不敢不敢”谁能这样自告奋勇呢?
其实,剔透玲珑的女罗刹自告奋勇是利用机会,加上“可以么”是自占身分,何况这种事,在杀人不眨眼的女罗刹看来,真是稀松平常,小事一桩。
沐天澜看兄嫂一愣一僵,立刻站起身来,拱手道:“罗姐,小弟和兄嫂感激不尽。”这一兄一嫂也只可趁坡就下,百般致谢。
女罗刹却溜了沐天澜一眼,娇嗔道:“急不如快,你就替我找针线去罢!”
那位嫂子精神一振,连说:“我去我去。”
这时沐天波冷眼偷看女罗刹和自己兄弟的神色语气,一发有些瞧料了。一抖机伶,慌说:“我到灵堂去叫他们回避才好。”便借词出去了。他一出户,沐天澜低声道:“今晚五更以后父亲大殓,我和哥嫂们却没法安睡。你太辛苦了,回头事完,你到嫂子房里休息去罢!”
女罗刹摇头道:“不,你真糊涂,我怎能一人去睡?你也太大意,贴身宝剑都解下了,老大人首级虽然被我们请回来,黑牡丹未必死心,而且鬼计多端,真得防着她一点。你到灵堂上去罢,我去缝头,你也得帮点忙呀!”沐天澜唯命是从,拔脚便走。
沐天澜刚走,那位大嫂领着两个婢女拿着针线之类,从后户进来。女罗刹和大嫂到了灵堂,果然肃静,只有他们兄弟二人。起先女罗刹从屋上下来时,并未同沐天澜进来,此刻她在灵堂盈盈下拜,暗暗祝告一番,然后由沐天澜捧头进帏,女罗刹便进行她缝头工作了。真亏了她,而且片时告成,侍婢端来金盆,洗净了手。
大公子沐天波提起龙土司、金翅鹏在此,沐天澜便向女罗刹说明龙土司和沐家渊源同金翅鹏来历;劝她一同相见,将来有事也便当一点。于是召进家将,命人去请龙、金二位,沐天波的妻子却回避入内去了。
孝子在灵帏前原应席地而坐,龙土司、金翅鹏便命人添了草荐,陪他兄弟们席地坐谈,女罗刹也放了个矮墩,坐在一边。家将们送上茶点烟品,让大家点饥。沐天澜便对龙、金二人草草说明一路经过,和女罗刹随行救护,得头缝头情形。
龙,金二人这才明白凶手是女匪黑牡丹,大家正在商量日后擒匪复仇之策。女罗刹坐得稍远,面孔朝外,又因坐得低,可以仰面望到对面厅脊。她这时手上正在细品香茗,偶一抬头,似有所见。倏的起身走入灵帏,低声唤道:“匪人在厅上现身,匣弩怎无动静?”
沐天澜已把辟邪剑搁在身旁,金钱镖也暗藏身边,一听有警,提剑起立。
帏内女罗刹急唤道:“澜弟莫动,保护灵堂要紧。请金参将从后院上屋,指挥箭手监视匪人;龙将军在屋下指挥家将们围护内宅,都要不动声色暗暗行事才好。”说罢,灵帏微晃,女罗刹已脱去孝衣,露出全身本来面目。仍然背负双剑,腰挎镖囊,青绢约发,绣巾束腰。疾似飘风,人已窜到堂口暗处;蔽着身形,从前廊窗口雕花窟窿内,向外查察。
前厅屋脊上,寂无人影。她回头一看,大公子、龙土司、金翅鹏均已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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