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没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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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没有故事。

    我一直都没有写过我那认为没有半点故事的母亲。

    这些年以来，我一直在文学这条路上，放飞思绪浮想联翩，编织了许多风花雪月醉人心扉的爱情故事，去吸引读者，却很少想到母亲那张沧桑纵横的脸。

    母亲是一位很苦命很纯朴的乡下妇女，她和天下所有普通平凡的母亲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是我认为母亲没有故事的原因。

    18岁那年师范毕业的我，因为各种原因我没有争取到分配，无奈之下我要去特区谋生。母亲千叮万嘱地站在村口的那棵老梧桐树下，目送我越走越远，那双浑浊的眼睛渗满眼泪，天也下着雨，淋透她全身。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母亲一眼，就再也没有回头，大步地逃离她。

    我在珠江三角洲反复漂流，走遍了南方以南的城市。人生也随着我的拼搏渐渐改变。我在繁华喧嚣的城市边缘拼搏挣扎，不论遇到挫折或是成功，我是从来没有想起过母亲，我的脑子里眼睛里灌满的都是城市的好奇和不可名状的东西。

    在珠江三角洲爬摸打滚几年以后的我，终于可以享受到城市人的麦当劳、牛扒、咖啡时。我做梦了，梦见我那随着岁月而苍老的母亲。突然感觉特区的通宵达旦天空都被母亲折腾黑了，我决定回乡看母亲。

    母亲弓着的腰像一轮新月，两腮瘪瘪的，手脚像干柴只剩下皮包骨，牙齿掉了，稀疏的白发凌乱地挂在头上。

    母亲听见我的叫声，使劲地揉着那没有半点光芒的眼睛，一张一挪地唤出我的乳名。

    母亲老了，真正到了风浊残年的地步了，老得连站起来都是一种重荷。我看着客厅墙上挂着父母亲当年的结婚合影，已经泛黄褪色了，惟有母亲那甜甜的笑和浓黑的长辫子是那样清晰。年轻的母亲是那样美丽，而现在我怎么也找不出母亲年轻的踪迹。

    那夜，我没有入睡。我决定用这几年赚来的存款在乡下做点小生意，主要的是留下来陪母亲渡过晚年。母亲就像村口那棵被岁月摧残的枯梧桐，时日不会再多了。

    我开始包揽家务，并告诉母亲我不再到特区时，母亲异常高兴，浑浊的眼中有几分清澈，从母亲的眼神中看来年轻了许多。母亲不知道特区里有的生命的另一半，我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默默地陪着我那没有半点故事的母亲。

    母亲还是知道了。每个深夜，我都拧开小台灯捧我和男朋友的合影默默垂泪。

    母亲终于打开了我的房门，手里攥着用红布包好的东西，我有些不解地看着母亲，母亲那无神的眼睛涌着泪。她说：“我知道那有你终生的寄托，妈没有什么嫁妆给你的，这玉镯是当年你父亲送我的，这些年以来一直留在我的身边，你装好，让我未来的女婿为你带上。”

    母亲知道特区有我的牵挂，我决定用谎言说服她，照片的男孩是我的曾经，现在他已经娶了别人了。母亲煽了我一个耳光，火辣火辣的。小时候母亲经常打我但没有这一次狠，这一次她打我是要我去找幸福，我噙着泪收下了母亲的玉镯。

    这一次，我不知道是否会远嫁他方，不知道母亲还等不等得及我下一次的回乡。我将和男朋友的合影留了给母亲，母亲把我的照片和父亲的照片放在一起，枕着。

    母亲再次站在那棵枯梧桐树下，不停地擦眼泪，黄叶一片一片落下，此时母亲的心一定是一片空旷，我的心也一片茫然。

    我哭不出声，转过脸不看母亲，母亲弓着背在梧桐树下喑哑了整个秋天。但是，没有故事的母亲啊，您将是我远行的回程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