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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十小姐医术了得,想请你帮他诊脉看上一看。”
原来是这样,明媚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只要不是让自己给他看病,这样便要轻松多了。但旋即她又有些警惕,这皇上也有些古怪,给四皇子看病,直接宣她来明月宫便是,非得这么大半夜的把她点了穴道掳了过来,其中肯定有什么名堂。
低头望着主殿那黑沉沉的水磨花岗石,明媚心中一片混乱,这里边究竟有什么原因?难道……这一切和当年明妃之死有关系?忽然间,她的眼前闪过一丝光亮,就像走进死胡同的人突然看见了亮光一般,心里然有了一个答案:皇上在意的人是四皇子徐玟旻!只有这个答案,才能很好的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年皇上迟迟不立太子这个问题。
第一,徐玟旻年纪还小,第二,徐玟旻身后没有势力,第三,皇上现在还没有找到如何才能将徐玟旻立为太子的方法。自己父亲柳元久被皇上赐了任两部侍郎,可能也是皇上拉拢父亲的一种手段,想要替这位四皇子找些帮手。
“十小姐,你在为难什么?”徐熙看着明媚脸上不断变幻的神色,有些不悦:“难道十小姐是在怪朕没有亲自去请你?”
明媚猛的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未回答徐熙的话,赶紧行了个礼道:“中医注重望闻问切,臣女方才是在察看五四下的脸色,四殿下看起来身子弱,应该是胎中就带了些毛病,待臣女帮四殿下搭脉以后方知原因。”
徐熙点了点头道:“如此,就有劳十小姐了。”
春月姑姑端着一张锦缎团凳走了过来:“十小姐请坐。”
明媚看了看那姑姑,一张鹅蛋脸,面皮白净,一双杏核眼儿,只是因为上了些年纪,眼角有了褶皱,但怎么看都觉得她年轻时也应是一个美人。这样一个人,关在这深宫陪着五皇子过了那么多年,青春都浪费在这里,如花的岁月淡淡凋谢成一片枯萎的记忆,不知道她心里有没有怨言。
坐了下来,伸出手搭到徐玟旻的脉门上,须臾,明媚心里猛的一惊,脸上露出了一种不可置信的神色,望着徐玟旻,她柔声问道:“四殿下,最近可有头晕乏力之感?”
徐玟旻一双眼睛充满了惊讶,点点头道:“十小姐怎么知道的?我这些天总觉得气闷不堪,想给父皇做完着床榻,可有时累得连拿刨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十小姐,我这是怎么了,你可知道原因?”
果然这宫中险恶,真是防不胜防。明媚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给皇太后拆了线以后就赶紧回府,这吃人的地方,自己不想再跨进一步!她看了看徐玟旻,那么可爱的一个少年,一个人在深宫里住了这么多年,究竟又是谁要害他?不是乔皇后便是笑贵妃?或者,是那个李贤妃?
“十小姐,旻儿怎么了?”徐熙看着明媚脸色难看,心知不妙,走上前一步,关切的问道。最近属下来报,四皇子殿下似乎有些精神不济,每日里头歇在床上的辰光比以前要久得多了,现在是秋天,又不是那冬日,如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徐熙心里已经有几分疑惑了,现在见着明媚这模样,自然更是有些怀疑。
“四殿下房内是否每晚都点了安息香?”明媚没有回答徐熙的话,转过来问那位姑姑。
“殿下晚上有些失眠,一直要点安息香。”春月姑姑惊讶的看着明媚,心中疑惑她如何得知了这事:“难道那香有问题?”
“我暂时还不能断定,你先去取一块香过来。”明媚心中沉了沉,那人若真是这般布置下来的,可谓心思缜密。
春月姑姑慌乱的应了一声,飞奔着望后边去了,不多时便取了一块乌沉沉的香过来,远远望着是灰黑颜色,拿到近处方才看出是深紫深黄混杂在一起,里边还透出一丝隐隐的白色来。
明媚接到手里,掰下一点点,放到鼻子下边闻了闻,点头道:“果然如此。”
“十小姐,这香真有问题?”春月姑姑的手都颤抖了起来:“殿下房内一直是燃着这种安息香,都燃了很多年了……”一边说着,泪水一边从眼角滑了出来,后边的话音也变成了一阵呜呜咽咽。
“春月姑姑,你别哭。人各有命,我能早日见到我的母亲,这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坐在一边的徐玟旻倒没有春月姑姑那般紧张,伸出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况且十小姐一副镇定的神情,说不定她有法子呢。”
徐熙伸手接过了明媚手里的那块安息香,看了又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他疑惑的问:“十小姐,你能确定就是这香的原因?”
明媚摇了摇头道:“这香没有问题。”
那春月姑姑正在流泪,听着她这话,擦泪的手停了下来,呆呆的看着明媚道:“那九小姐,你怎么又说香并无问题?”扯开嘴想笑,可又笑不出来,那笑容与愁容融合在一起,竟形成了一种奇怪的效果。
“最近明月宫里可有修缮?有没有移植花木进来?”明媚微微一笑:“我方才已经闻过,这安息香是来自波斯国那种,单用可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但若是和着另外一种花的香味,它便变成了慢性毒药了。”
听了明媚这话,春月姑姑大惊:“大概八月末,皇宫各处都进行了修缮,我们明月宫素日没有人管的,这次也在修缮之列,确实移植了一些花木,有几种四殿下很喜欢,还叫我们折了来插瓶。”
听到这话,明媚对春月姑姑道:“若是我没猜错,有一种花,花朵洁白,花瓣四片,有长长的花蕊如触须,那花朵是抱团而发,远远看着便如一团云彩般,那花蕊似那彩带般,而且那花极香,馥郁扑鼻,是也不是?”
明媚这般栩栩如生描述了那花的形状,仿佛她亲眼所见般,春月姑姑惊奇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连连点头:“确有此花,四殿下最爱闻那花的味道,所以我们插瓶用这花最多。”
叹了口气,明媚看了看徐玟旻道:“这就是四殿下最近不适的原因了。玉带花的香味极浓,闻多了能刺激到人的中枢神经,本来就有毒性。这安息香若是单用,有安神之用,而若是遇着了这玉带花,两种香味混在一起便变成了毒药,杀人于无形。四殿下现在这症状若是再用得一个月,便会长病不起,最多半年,就会油尽灯枯了。”
“果然好手段!”徐熙的牙齿咬得咯吱响,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头:“竟然用这样的手段来害朕的旻儿!我定要好好查查,看究竟是谁人所为!”他看了看徐玟旻,见他面容消瘦,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心中有几分焦急:“十小姐,你可有法子治?”
“皇上,四殿下中毒程度还不算太深,臣女自有把握能治好他这病,可四殿下从胎里就带了些不足,所以身子孱弱,这却很难治,只能通过食疗药膳来保养。”明媚欠了欠身道:“臣女也只能治一些能治的病症,不能治的,臣女也没有办法了。”
徐熙看了看明媚,她的坦率和直白都让他感到震惊,这位柳家十小姐真是与众不同!若是那些太医遇到不能治的病症,只会一个劲的磕头如蒜,哭着喊着求皇上开恩,而她,却那么坦坦然然的把自己要说的话说了出来,丝毫不顾忌他的反应。
这样的一个女子,真是特别,她的医术那么好,该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旻儿了罢?而且她那般聪明伶俐,也是做天家媳妇的最好人选了!徐熙看了看明媚,觉得她容光艳艳,可第一次没有那种想占为己有的冲动,只纯粹是一种欣赏。徐熙又看了看徐玟旻,越发觉得自己想得正确,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丝毫没有怪罪明媚的心思。
“十小姐,那你好好的帮旻儿治疗下,朕现在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事情,你只能每天晚上悄悄的过来,知道了吗?”深夜里,徐熙的声音回荡在这大殿里,显得那么空洞和无力,但又隐隐的藏着无限杀机,让明媚听得心里一凛,行了一礼道:“回皇上的话,臣女知晓了。”
这深宫里危机四伏,有些事情,哪怕就是连那高高在上的皇上也无法控制,这花究竟是谁要栽种的?那人又是如何知道这安息香与玉带花配合使用的功效的?明媚只觉得一种寒意从心底升起,慢慢的将她包围了起来。
徐熙拉过徐玟旻在一旁,考问了他几句功课,明媚听着,竟然还是最基本的四书五经,不由得心中生疑,这位四皇子难道没有进学过不成?旁边春月姑姑瞧着明媚一副惊奇的模样,心中难过,低着声音道:“四殿下身子骨不好,六岁上头跟着太师念过几句书,后来大病了一场,就没去过书房了。”
那一场大病,是否又是那些人做下的手脚?明媚坐在那里,瞧着正在与徐熙说话的许炆旻,心里只觉怜惜,这样弱小的一个孩子,竟然有人千方百计的想要陷害他,这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只因他有着徐熙过分的宠爱,所以才会招来杀身之祸。
徐熙考量了许炆旻一番,见他颇识得一些大义,心中高兴,望了望墙角的沙漏,徐熙伸手抚摸过许炆旻的头:“父皇先回宫了,这里有十小姐陪着你,你和她多聊聊。”
许炆旻很是欢喜,连连点头:“十小姐人很好,我很喜欢和她在一起。”
“真的吗?”徐熙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那就好,你过去和她说话罢,父皇走了。”
徐熙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明月宫,明媚愣愣的望着那踽踽而行的那个人,心中忽然有一丝不妙的感觉,瞧着徐熙走路的模样,明显有一边不得力,看来上回中风的后遗症颇多。刚刚她仔细观察过一番,徐熙的脸上有一种奇异的红黄交织的颜色,也不知道这现象究竟是什么造成的。
“十小姐!”耳边传来了一声呼唤,回头一看,就见徐玟旻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五殿下,怎么了?”明媚见着这弱质少年,不由得感叹了一声,在这样险恶的环境里,他竟然还活了下来,可真是命大。
徐玟旻看着明媚,一脸欢喜神色:“这么多年,都没有和我年纪差不多的人陪我一起玩,十小姐,以后我们一起来琢磨怎么给父皇做那床榻和躺椅。”
听了这话,明媚的鼻子莫名的有些酸酸的感觉,这就是生在皇家的荣耀吗?从小就被扔在冷宫,深深的寂寞无时不刻陪伴着他,分明能得到父爱,可却又怕人知晓,这种日子就是一个逝去宠妃的儿子所能享受到的!
望着徐玟旻期盼的眼神,明媚点了点头道:“四殿下,明媚一定帮你把那两样东西做出来!”
徐玟旻朝她甜甜一笑:“十小姐,你人真好!”
看着他那胸无城府般的笑容,明媚呆住了,那笑容,那眼神,很像一个人,只是那个人却是个女的——那就是柳老夫人的贴身丫鬟曼青。
自己一直觉得曼青身世有些不寻常,否则柳老夫人不会如此对待她,手上的翡翠镯子,衣领上的翡翠领针,都不是一个丫鬟能用得起的,即便是一个再得宠的丫鬟也不会有这般赏赐。这一切,只有一个解释:曼青,是明妃的亲人。
徐熙躺在床上,心思颇不宁静,望着墙角的鎏金铜兽香炉,壶嘴里吐出丝丝缕缕的白烟,袅袅而起,就如朦胧的轻纱笼罩在屋子里边,让他分不清究竟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