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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准!这天寒地冻的,衙门里的饭食一日不如一日,不如我来做个东道,中午去太白酒楼用午饭!”
众人见刘同知大大方方的说要清客,心中欢喜,个个都巴了上来恭维他,有些人甚至便连“刘知府”都喊了出来:“柳知府、刘知府,听起来可不是一样的?”
大家一想倒也是这么一回事,皆是点头赞叹:“看来老天早有安排,就连两位知府的姓氏都差不多!”
正说得热闹,就见外头匆匆奔进来一个衙役,脸上带着几分惊诧的表情:“各位大人,柳知府请大家去公堂那边!”
“去公堂那边?”众人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疑惑不已,这时分了还去公堂作甚?难道还有公务不成?
跟着那衙役走到公堂,就见柳知府坐在案几后边,身边并排还坐着一个人。刘同知瞧着那人与柳元久并肩坐着,一颗心便扑扑的跳了两下,十分不安。刚刚站定了身子,就听柳元久道:“各位同僚,柳某在云州多年,承蒙各位看得起,一直殷勤行事,云州府这些年也还算是安宁,柳某在此谢过。”
众人推辞了一番以后,巴巴的望着柳元久往下边说:“这便是接任云州知府的熊一鸣大人,大家可要继续尽心尽力的帮扶着他,让云州府继续这般安定。”
这句话一说出口,众人都有些惊讶,朝那熊一鸣大人见礼以后,众人皆拿了眼睛偷偷的望了望刘同知,就见他脸色发白,站在那里全身都有些发抖。
原以为柳元久离任的时候必然会推荐自己,刘同知一厢情愿的想着这知府的位置自己是十拿九稳的坐定了,心里早就模拟了几百次如何以知府身份上衙的情景,可是——竟没想到会平空掉下个熊大人!
身边的同僚们纷纷在向熊大人道贺,一个个的都向他表了忠心,以后会尽力配合熊大人将云州治理得更好。刘同知自然也不能落后,白了一张脸向熊大人也说了几句热络话儿,只是这话说得极是勉强,说得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这位熊一鸣大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刘同知心里犯了嘀咕,怎么会这般轻巧就当上了这富庶之地的知府?拐弯抹角的打听了下,方知这位熊大人原是柳元久的同门师弟,不由心里一阵恼怒,不是柳元久举荐了他来接任又会是谁?
回想着这几年,从柳元久到杭州府来的第一天开始,他就一直曲意奉承,过年过节都会花大笔银子打点节礼送去柳府,还叫自己的夫人闺女小心翼翼的去陪着柳四夫人和她那些小姐们,他一直在努力,努力了这么多年,可现在自己的打算却全盘落空了。
刘同知在府衙里看着柳元久和新来的熊大人言谈甚欢,正眼儿都不往他这边看,心中怨恨又多了三分,也不去想自己这同知才任了两年,根本不够升职的条件,也没想到这同知一职可是柳元久提拔上来的。
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有些人,只要你得罪了他一点点,就把你以前对他的好处都忘了个干干净净,就如现在的刘同知大人。他看着柳元久和新来的熊大人,心里暗暗把他们诅咒了千万遍也不解恨。
正在郁闷之时,听到方知事喊他:“刘大人。”
刘同知呆呆的转过脸,见着方知事那张脸孔,心中忽然间有了些安慰,就如见了亲人一般——说起来方知事与他,倒有几分亲戚关系,只不过是那种没过明路的亲戚,方知事娶的是刘同知家大姨娘的妹妹。
“哎,这世道,人心不古!”方知事走过来,愤愤的说道,本以为刘同知上去了,自己也能趁机爬几级,现儿这打算都落空了。
方知事本是布衣,因着娶了一个有钱的夫人,给他捐了个官,虽说只是正九品,可毕竟也是个官身。这正九品是最末等的那一分,下边的都是不入流的衙役,方知事心中一直想着要往前边挪着这才能踏实,可这次熊大人一来,便让他的希望全破灭了。
这位熊大人竟然从并州带过来一个知事,这让方知事突然间有了危险意识,因为朝廷定制,一个府里只有三个知事的名额,若是熊大人带来的那个当了知事,那原先的三个知事岂不是有一个要挪位子出来?这让他着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可不是这样!”刘同知望着方知事的脸,叫了一声苦:“走,我们去太白酒楼吃饭、喝酒!”
两人一前一后的去了太白酒楼,叫了个雅间,吩咐上了一壶梨花白,炒了几个可口的小菜,两人开始推心置腹的说起心里话来:“刘大人,我可真为你不值啊!”方知事喝了一口酒,惆怅的望着坐在对面的刘同知:“原来以为你能升知府的,还想着求刘大人提拔一二,谁知竟然来了个熊大人,这没声没响的,都叫人来不及做准备!”
刘同知抿了一口酒,瓮声瓮气的说:“有声响又能如何?他们同门师兄弟,早就瞄好了这个位置,两人联手做得密不透风,我人微言轻,还能有什么指望不成!”
“唉,我现在心里还十五个吊桶打水呢!那个熊大人又带了个知事过来,那我又该安排去哪里?他也不明说,叫我好生烦躁。”方知事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用力把那双筷子放下,红着一双眼睛说:“刘大人,怨只怨那柳大人!若是你当上了知府,那也能关照我一二,哪能像现在这般心上心下?”
刘同知闷着头又喝了一大口酒,心里的积怨愈发的深了。
从太白酒楼出来,两人已是喝得有了七八分醉意,走路的脚步都有些虚浮,好不容易长随才把刘同知弄回府去。
刘同知回到家先去了大姨娘那边,大姨娘半躺在床上,只推说不舒服,想要点上好的燕窝去煮粥喝,刘同知二话不说就直奔了主院,进了屋子便见夫人正在忙着收拾东西。
“你在做什么?好好的屋子被你弄得这么乱七八糟的!”刘同知醉眼朦胧的看着夫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颇有些烦躁:“你快点叫管事婆子拿半斤上好的燕窝送去姨娘那边,她等着熬燕窝粥喝!”
“没见我现在忙着?收拾了东西就准备送玉芝过柳府去了。大姨娘想要喝燕窝粥,自己派个丫鬟和管事婆子说句就好了,你何必还巴巴的跑过来?”刘同知夫人一边想着还该给刘玉芝带上些什么,一边心里又暗暗嫉妒大姨娘如此受宠,说句要喝燕窝粥,刘同知就脚不歇地的跑主院来了!
谁知这几句话一说,倒是勾起了刘同知的心事。看着夫人正眼都没有瞧他,就在那边和女儿说话,心头一恼,把那一股子不敢对别人发泄的怨气通通洒到了自家夫人身上。
“还收拾什么?巴巴的贴上去,人家未必会理睬你!”喝酒本来就有些过,心里又发堵,刘同知开始一通吆喝:“难道我柳府就没有银子了?非得把女儿送到柳家的船上去节约那几个盘缠?还不快点给我停手!”
刘同知夫人一阵惊愕,原来想这个主意的时候和丈夫商量过了,他也是极力称赞的,为什么今天就一副这模样?
刘玉芝听到父亲莫名其妙的向母亲发火,默默缩到了一角,不敢出声。
只可惜刘同知大人并未放过她,眼睛一转就看到了她,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就这么没皮没脸的?就一门心思想赶着贴去柳府?柳府京城里那些公子哥儿不见得会看上你!和你那个不争气的娘一样,脑子里就会打着按腌臜主意!可惜长得没你妹妹美貌,人家半分青眼都未必想给你!你看你妹妹,蔷薇宴上才与人家打个照面,人家就贴上来求了去,你和那柳府来往也多年了,可见人家放了半个屁没有?那柳夫人有没有说要与你牵根红线?她们柳家虽然京城里有不少没议亲的公子哥儿,可谁又能看得上你?我看你还是收了那份心思罢,少去给我丢人现眼!”
刘玉芝无端被父亲辱骂了一番,心中难受,捂着脸从母亲房里冲了出去,快得连她的贴身丫鬟金柳金梅都没有来得及追上。
回到自己屋子里关了门,想着父亲那些难听的话,不由得哽咽起来。再想想这些年在家里过的日子,自己身为嫡女还要处处被刘玉兰压制,特别是最近,整个刘府更是被她和她那个娘闹得无法安生,正是如此,母亲才想着把她送到京城外祖家里去。
母亲拍着她的手道:“这次与柳家一道回去,也只是做个跳板。你到了京城外祖家记得多去与柳家走动走动,柳府有不少尚未议亲的公子,你若能嫁进柳家,那我这一辈子也就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
若是没有能进宫,又若是不能按照母亲的安排搭上柳家的公子哥儿,自己恐怕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可就算是进了宫,自己这家世这长相,也只是一个被人踩到最底下的那种妃嫔,那种日子又有什么意思?若是真的用特别手段搭上柳家的公子——怎么用手段?用什么样的手段?自己一个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难道还要去学那下作的刘玉兰,去弄些下贱手段儿?
若真的要流落到这种地步,还不如一死了之呢!越想越难受,刘玉芝站起身来,翻箱倒柜的寻出了一根白色的披帛,握在手里瞧了瞧,打定了主意要去悬梁。
搭起凳子,用力将披帛甩过横梁,刘玉芝眼前忽然便闪过一个身影,他穿着蓝色棉布袍子,生得很是清秀,呆头呆脑的站在雪地里,一脸茫然的瞧着她。
那个呆得可爱的穷书生。
刘玉芝茫然的握着披帛的一端站在那里,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活着似乎没有意思了可却还是有牵挂的人。
“姑娘,姑娘!”外边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姑娘,你在做什么!”
金柳金梅追着刘玉芝回来时,只见内室的门关得紧紧的,将耳朵贴上去听,就听着好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很是难过,姑娘今日被老爷这么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心中肯定是不舒服的。
可过了一会子,就听里边有搬桌子的响声,金柳踮着脚尖从窗户缝往里边瞧,就见刘玉芝在大凳子,心中一惊,赶紧推着金梅去找了刘同知夫人过来,自己使劲的将那门板儿拍得山响:“姑娘,你可不能做糊涂事儿!”
刘同知夫人得了金梅送的信,慌得几乎要从凳子上滚了下来,连披风也顾不得披,带着丫鬟婆子冲到了刘玉芝院子里。瞧着金柳还在拍门,刘同知夫人将她扒拉到一旁:“快些将门撞开!”
几个丫鬟婆子合力一撞,那扇木门就给撞开了,刘同知夫人抖着手扶了门槛站在那里往里边一瞧,见刘玉芝站在桌子上边,手里握着一块白色的披帛,正呆呆的瞧着自己,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玉芝!”刘同知夫人嚎叫了一声,扑了上来抱住刘玉芝的脚,几个丫鬟婆子也一拥而上把刘玉芝从凳子上面弄了下来。
“玉芝,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刘同知夫人红了两只眼睛,用手拍打着刘玉芝的身体:“你难道就不替娘想想吗?你那糊涂父亲说了几句糊涂话儿,你怎么这般想不通呢!你就是娘的命根子,你这样做,难道是逼娘也去寻死不成!”
看到母亲这样子,刘玉芝这才回过神来,眼泪汪汪的说:“母亲,是玉芝不孝,没有想仔细,玉芝只是一时想岔了……”说到这里,想着父亲指着自己鼻子说的那几句话,心里又难受起来。
“他还能有什么好话!”刘同知太太呜呜咽咽的说:“我们在这里生气,他却已经去了那大姨娘屋里头了!玉芝,不用管你父亲,我现在就把你送去柳知府府上,你带着金柳金梅一起去京城外祖家里住着,不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