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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方似乎很了解她的底细,道:“你不要忘了,你不是帮我,而是在自救。青苹有功夫在身,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可是,”素弦道,“你自己的功夫,要比高一大截。”
霍方道:“如果是我去,一定会暴露身份。但如果是一个女人救她,就不会有人怀疑到我身上。我已经进入了密室,可里面却空无一物。所以,我现在还不能离开霍家。”不再多言,转身去了。
夜深人静,后院一间未被烧毁的柴房里,一个锦衣绣服的女子发丝凌乱,神情恍惚,堆放在墙角稻草散落一地,余出一小块土墙来,她跪在地上,不停地刨着墙角的土,口里喃喃自语着:“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看门的洪旺换班过来,隔着门上小窗朝里面瞅了一眼,摇摇头道:“可惜了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正自顾自地感叹着,脑后突然被人打了一闷棍,未曾来得及反应,便应声倒地。
另一个瘦高的小厮方才解手回来,定睛一看,那人身形瘦小,分明是个女子,忙唤:“来人哪——”尚未拖长成声,也被打晕在地。
凤盏浑身打了个激灵,连爬带跑地奔上前来,看着那人从洪旺腰里拿了钥匙,匆匆开锁,喜不自胜道:“你来救我了?太好了!”
那人蒙着面,阴冷而陌生的眼神只略向她一瞟,她已吓得浑身一颤:“你……你是谁?”
青苹声音压得极低,“少废话!”一脚踹开门,拉起她便走了。凤盏已吓得浑身瘫软,走不动道:“你……要带我去哪?”
青苹极不耐烦,低喝一声:“要活命,就照我说的做。”
青苹带着凤盏跑了一小段路,穿过侧边小门,来到霍方管理的库房。凤盏手遮眼睛,慢慢适应了屋里的光亮,一个熟悉的身影幽幽转身,竟是素弦。
凤盏不禁愕然:“你……为什么救我?”
青苹从柴垛里拿出准备好的小厮衣服,往她怀里一塞,“赶紧换吧。”
凤盏见素弦安静地注视着自己,并不答话,忽然似受了刺激一般,目光里充满防范之意:“不对,你不可能这么好心!我诬陷你,甚至放火灭你的口,你说,你究竟想怎么害我?”
素弦淡然一笑,眼角却流露一丝深意,“你坏事做尽,落得众叛亲离,也是咎由自取。我知道你恨我,可我还是要放你走。你虽对我不仁不义,最终还是要受我的恩惠。你说,这种可悲,是不是比浸猪笼、点天灯,还要痛苦?”
凤盏登时恨得牙根痒痒,正欲反驳,素弦紧接着道:“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的施舍,我可以让青苹重新送你回去。”嘴角微翘,轻声在她耳边道:“一切都要随大姐的心意。”说完,便款款而去。
凤盏回味过来,忿恨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青苹突然横跨一步,挡在她身前,“大少奶奶,时间不多了。”
凤盏暗一咬牙,还是保命要紧,欲怒瞪她一眼,但见她下巴微扬,似乎目空一切,便也没有了方才的气势。
凤盏换上小厮衣服,又等候了一会儿,便跟青苹从后院的小门出去。出了后巷,再穿过一条无人的胡同,便到了约定的槐树下,果然看到一辆汽车候在那里。
凤盏见到霍方从车上下来,顿时情绪激动起来,奔上去抓住他手臂:“昨晚我那么求你带我走,你为什么不肯?为何现在又大费周章,你倒是说清楚啊?”
霍方并不愿多说什么,面色平静,却十分决绝地拂去她的手,“上车吧。”
汽车飞速行驶,很快便出了城,沿着江岸一路行进。凤盏坐在副驾驶上,转眸看向身旁目视前方、手握方向盘的男人,他的侧脸有女子一般细腻的弧度,细长惹人注目的眉眼,他的唇角微翘,隐隐散发着一种不羁和洒脱,那目光专注,却内敛而深沉,这些都是令她无比着迷的地方,她不由得深沉凝视着他,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有一丝表情:“怎么了?”
凤盏动情地道:“阿方,想到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我真的好开心。”
霍方无所谓地动了动脖子:“是啊,不过只是暂时的。”
凤盏一惊:“什么意思?你——不是带着我远走高飞么?”
霍方目不旁视,道:“我在霍家,还有一些未了之事。”
凤盏忙道:“不就是那些密室的古董么?阿方,那些东西再值钱,也不值得冒那样大的危险啊。我们罢手好不好?你带我到上海去,听咏荷说,那里比临江发达多了,找工作也容易些,我们两个在霍家困了这么久,辛苦一点,一起做工、赚钱,过些平淡的日子不好么?”
她这些心里话在霍方耳中,却只是喋喋不休的絮叨罢了,一提及咏荷,霍方更是心生烦躁:“大少奶奶,你该明白了,我肯救你出来,便是对我们之间的关系,做个最终的了结。从此以后,你逃你的命,我做我的事。”
凤盏恍若挨了当头棒喝,不顾他正在开车,激动地与他纠缠起来,一边哭道:“既然如此,你还救我出来干什么?干脆让他们把我沉塘好了,你又何必救我!”夜里方向不清,方向盘经她猛烈一撞,车子陡然偏向路边,险些撞在树干上,坡下不远,就是滚滚江水,霍方登时一身冷汗,用力把持住方向盘,厉声道:“你再这般胡闹,我们两个都得出事!”
凤盏却似被他一语启发了般的,立时哭嚷道:“那就死吧,让我们两个一起去死!我跟着你死了,也就解脱了……”说着,弓起身子挡住他的视线,死命地去夺方向盘,霍方只觉得汽车失了控,偏离道路沿着斜坡冲了下去,一向冷静的他也慌了神,慌忙去踩刹车,不断地、用力地踩着,却突然绝望地意识到——刹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失灵了……
却说霍府,裔凡裔风两兄弟守了一夜的灵,晨间朱翠来报,说是太太请二少爷到房里一趟,裔风便去了。一进屋里,朱翠便从外关上了房门,只余霍翁氏一人坐在贵妃椅上,裔风不解出了何事,只见他娘从锁着的木箱里取出一份文件夹来,急急地拉了他,“风儿,你看这个。”
裔风迟疑地打开来看,竟是父亲的遗嘱,忙问:“娘,爹的遗嘱竟然在你这儿?可是爹临终前,说遗嘱留在书房的密室里啊。”
霍翁氏把脸一沉,“傻瓜,他只告诉你遗嘱在那儿,可告诉你如何打开?那个密室,他向来掩藏得深,我待在这府里近三十年,也不曾踏入里面半步,你知道那老东西揣了什么心思?他那遗嘱上,值钱的、有用的东西,定然都是老大的,你能占多大便宜?”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地道:“风儿,听娘的话,这份遗嘱毫无破绽,只差你爹的那枚莲花印了。你就算找不来真的,也有渠道找人另做一个吧?反正密室尚未打开,你拿了这份遗嘱,到时候你大哥也不会说什么。”
裔风一听,断然拒绝:“娘,我绝不会干这等龌龊之事。爹怎么安排,是他自己的意愿。”怔忪了一瞬,忽然恍然大悟,“娘,难不成,元宵节那晚,吴六潜入爹的书房偷印章,是你指使的?他偷印章时被绿央发现,于是杀人灭口,也是你的意思,是么?”见他娘脸色大变,显然是已经默认,他更加难以置信,激动道:“难怪,我要带他回警局审问,他就立马服毒自尽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
霍翁氏脸色渐渐平静,冷笑了一声:“他是我一手提携的,自然要为我办事,哪怕失败了,也要不留痕迹,这本就无可厚非。”看着儿子激动的神情,道:“好啊,你抓了我,你现在就抓了你亲娘!我落得怎样下场,都无所谓,我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所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你!”
第一百零七章数点残红,天涯犹叹(三)
霍翁氏缓缓背过身去,长叹了一口气:“你只知道敬重你爹,信任你大哥,却不知这其中的隐情。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也该告诉你了。你根本就不是他霍彦辰的亲生儿子,他一辈子心心念念的女人,都是你大哥的生母——曾浣菽,他怎么把霍家的产业,给你这个外人?”
“什么?”裔风仿若挨了当头棒喝,冲到母亲面前,“娘,你说我不是爹的亲生儿子?”
霍翁氏面上一片黯然:“当年曾浣菽被霍氏宗祠处死了以后,整整三年,你爹的悲伤之情都不能平复,时常借酒浇愁。我是少福晋的陪嫁丫鬟,少福晋暴毙而亡以后,我便一直留在府里。我当时上位心切,就趁着你爹喝醉,悄悄进了他的房里……事情发生以后,我声称怀了他的骨肉,于是他立我作了侧室。我为了掩人耳目,抱了我姐姐刚出生的孩子,也就是你,当作我十月怀胎生的。我本以为可以母凭子贵,太福晋几次催促你爹扶我为正室,他都借故拖延了。直到四年后,我生下了咏荷。我有一种直觉,他虽然不说,早就知道了你身世的秘密。”
她眼里渐渐凄凉下来,“风儿,即便你不是我亲生的,可你依旧是娘最心疼的孩子啊。你知道你爹为什么给你妹妹起名为‘咏荷’么?因为曾浣菽生前最爱的花,就是莲花!就连他们的定情信物,都是一块青玉雕制的莲花佩!我一看见咏荷,就会想起曾浣菽——那个女人,是整个霍家的罪人!我为什么一直讨厌素弦,因为她之于凤盏,就相当于曾浣菽之于我!一个不受丈夫疼爱、空有虚名的女人,这辈子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用尽手段,为自己的儿子争取将来!”见儿子眼光散乱,似乎还未准备好接受这一切,语气突然异常严厉:“风儿,现在不是萎靡的时候,你要振作!你爹早就做好了安排,他是不会留给你什么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霍裔风木然望了她一眼:“娘,我心里很乱,想静一静。”正往门口走,朱翠刚好推了门进来,满面惶急:“太太,二少爷,出大事了!”
一早,便有惊天消息传到霍府。昨夜,关押在后院的大少奶奶姜氏被一名女子救走,而今日凌晨,有村民目睹霍家的汽车失控之下,冲进了沧凌江中。姜氏在车中溺亡,尸身已被打捞上来,而汽车仍然沉于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