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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子代夫人问过了。老爹说,夫人前次帮了他的大忙,他回去后便时刻记着给夫人寻提到的白牡丹。前几日晓得有一处人家有,便过去求买。恰巧那家人要搬迁至南方,正对园里的这牡丹如何处置犯愁。晓得老爹是要买了给个养花极其精到的人,便贱价卖了,说总好过在路上枯死。便是带到南方,只怕水土不服也养不活,白糟践了东西。”
淡梅哦了一声,仍是笑道:“老爹有心了。钱总是要给的。”
“婢子也问过了。老爹说夫人有恩于他,这是他的心意,万万不敢收钱。说了便卸下了花走了。婢子见夫人在睡,这才不敢惊扰的。”
这样品相的牡丹,再贱价也是贱不到哪里去的。黄花户养花为生,淡梅哪里肯这般白收了他送来的花。心中便想着哪日要过去一趟致谢,一并把钱也给了。
花既是送来了,淡梅便叫了人过来将临时移栽的大瓦缸打破,连泥小心抬了出来,栽在了起头三株牡丹的那块地上。待事情都完了,也快晚膳时分了。刚过去净了面手,却见徐管家过来了。
那徐管家前头有事的话,大多都是早间过来的。此时见他来,淡梅还道是徐进嵘对自己恼恨未消,叫他过来对老太太传话说今日不来的。转念一想便又哑然失笑了。那人即便当真不来要禀下他娘,随便派个小厮便是,哪里会劳动徐管家亲自过来跑一趟的。当下便问是何事。
徐管家恭恭敬敬行了礼,这才说大人觉着慧姐这般岁数了还居在此处不妥,故而命他过来接了回去。
淡梅一听此话,便晓得是自己那女论语批注惹下的余祸。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徐进嵘必定是对自己不满至极,怕女儿跟在自己身边被带坏了,这才叫徐管家把她接了回去的。
淡梅虽是有些不舍慧姐,只她终究是徐家的嫡女,当初叫自己教养,不过是徐进嵘的一时之意,现在他改了主意,自己总不好拉扯不放。犹豫了下,叫徐管家等着,自己便去了慧姐屋子。
慧姐正与短儿在玩院子前老树下新吊起来的一个秋千,两人笑得吱吱咯咯的,突听淡梅说要接她回去,第一句便问“你可也回去?”见淡梅摇头,连秋千也不荡了,只怔怔扶着绳子坐板儿上,眼里便起了泡泪。
淡梅有些不忍,正想着怎生哄她,慧姐已是下了板子,抓住淡梅袖子可怜巴巴道:“母亲帮我跟爹说下,我不要自个回去,只想和你住一块。”
淡梅心想那徐进嵘既起了这样的念头,本来针对的就是自己,自己若是再强留不放,只怕有些不妥。犹豫了下,突然想起还有个人可以压下徐进嵘,便弯腰附耳到慧姐跟前说了几句。慧姐眼睛一亮,立时便往老太太屋子里去了。
那慧姐本来就是个聪慧的小姑娘,只不过从前被压制得过甚,加上惧怕那个从未在自己面前露出过笑脸的父亲,这才行事呆板了些。这半年下来,天性渐露,又被淡梅教导了在祖母面前要嘴甜会撒娇,与老太太处得已很是亲密。此时被提醒,急忙便过去搬救兵了。
徐管家正在外面等着,想起午后自己赶到贺功宴场,自家大人觑空出来,交代了些别的事后,转身都走了五六步,仿佛又临时起意般地停了下来吩咐自己如此行事时,面上竟是露出了丝郁懑之色。当时便极是惊讶。隐隐猜到应是和这位住在园子里的夫人有关,只又不晓得到底出了什么事,竟会惹得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自家大人如此失态。
徐管家正暗自揣测着,听见对面起了阵脚步声,抬头望去,却见是老夫人过来了,急忙收了心思迎上前去。
“我孙女跟我住的好好的,如今送回去做什么?要回去也过几日再说。老婆子我自有主意,我儿子处我会跟他说道。你先去了。”
虽不过三两句话,徐管家却晓得自家大人平日里对这老太太很是孝顺,除了半年前娶了如今这位夫人之事,其余大多都不会违逆了她意思。此时哪里还会多说什么,唯唯诺诺应了便告退离去了。
淡梅晚间收拾妥当了,坐桌前揣测了下。按着徐进嵘今日早间的情况和派人要接回慧姐来看,只怕对自己很是生气,今晚应该会留在主宅西院里不过来了。
淡梅叹了口气,倒不是叹他不来,而是觉着自己现在就像只宠物猫。那男人觉着对她有几分兴趣,心情好便来逗弄几下,一旦被猫给抓了下,就老羞成怒拂袖而去,想来此时心里十之八九在想着晾她段时日,免得恃宠生娇。世上男人大抵都是如此了。
淡梅托头想了一会,便觉着眼皮子又酸胀了起来,撑不住要合下,身上亦是有些酸痛,便早早上床歇下了。正睡得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时辰,却是被一阵声音给吵醒了,睁开了眼,便觉头痛欲裂,手脚酸软,身子飘得仿佛要离了锦缎褥子。
淡梅刚勉强坐了起来,却见帐子已是被人一把撩了起来,赫然是那徐进嵘过来了。只见他坐到了榻边,一动也不动,只是沉着脸看着她。
淡梅心中哀叹一声,还道他不来的,没想到竟又过来了。自己这般不等着他过来一同入帐便管自睡去,只怕又是添了项不是。面上也没现出什么,只垂了眼低声解释道:“我见你早间那般离去了,还道你不来,又觉得有些乏,这才早早睡了的。”
淡梅有气没力,坐那里便有些弱柳扶风的模样,面颊起了桃红,说话声也是娇娇软软的,和平日不大一样。徐进嵘不知她身子不适,还当她故意做出这般姿态在向自己服软,心头那郁闷之气便散去了大半。
淡梅说完了话,半晌不听他应,便微微抬眼看了过去。见他仍那样侧头望着自己,只面上神色比起起先却是缓和了不少。她哪里晓得他心思,又勉强坐了一会,觉着口干舌燥,也不敢劳动他去伺候自己,掀了被子爬出去,趿了软绣鞋想去那圆桌上倒水喝。脚刚踩地站了起来,觉着一阵头晕,一个站立不稳便要软了下去,却是被身边那男人伸手给接住了,一下被抱着坐到了他大腿上。
二十七章
“慧姐找她祖母拦了徐管家,这主意是你给她出的吧?”徐进嵘低头看着淡梅,不紧不慢道,“你本事真当不错,何时便收服了那闷葫芦般的丫头叫她对你死心塌地了?我是不想她学了你那些稀奇古怪的念头,这才叫搬回大宅子里住的。”
淡梅略微挣扎了下,只他手箍住自己腰,哪里动得了半分,便叹了口气道:“三爷,我哪里敢祸害了慧姐。我晓得自己错了。你就松开了我吧,我还要去倒茶水呢。”
“我不渴。”
淡梅听徐进嵘这般应道,掐自己腰的手更紧了,连气都有些透不出来,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笑。
“我渴……”
淡梅话未说完,便觉一阵气闷,挺不住软软地便趴到了徐进嵘胸口。徐进嵘低头,见她眼睛微阖,脸颊红成一片,呼吸有些急,这才觉着了异样,抬手探了下她额头,脸色微微一紧,一下抱她放到了身后床榻之上便快步往门口开了闩,高声叫人快马去往城里请郎中了。
淡梅靠在枕上,微微闭了眼,等那阵子气闷晕眩感过去了,刚想再坐起来,便觉自己后背被一手掌托起,唇边沾到了湿润之感。睁眼见是徐进嵘正扶着自己,端了个茶盏在喂水。
淡梅口干得厉害,茶水入口竟也觉着泛甘,咕咚咕咚喝光了一盏茶,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看了眼他。徐进嵘竟也晓得她意思,轻轻放下了她躺平,到桌前再倒了盏茶回来。
淡梅就着他手喝了两口,微微抬眼,却正撞到他望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地,一时吞咽失调,嘴里的那口水竟是呛了起来,咳得面红耳赤,连眼泪都出来了。
徐进嵘放下了手中杯盏拍她后背,待那阵子咳歇了,这才皱眉道:“怎的跟个娃儿一样?喝口水也呛住。”
淡梅一时被他噎住,心想还不都是你盯着看我喝水害的。只方才那一阵咳嗽下来,头壳便似和脑仁分了家地各自滴溜溜在转动,哪里还有力气和他说话,又躺了下去。这才有些后悔自己仗了身体好,早间的时候没想到去喝碗热热的姜糖水驱寒,弄得现在自己这般难过。
淡梅这身子虽瘦弱了些,只平日却几乎没怎么得过病,所以早间虽受凉了也不大在意,以为捂了被褥睡一觉便会好,哪知现在一觉醒来,那病势却是来势汹汹。头昏沉得厉害,身上感觉又极冷,缩着便似跟只病猫似的。
“已经叫人请郎中去了。你再忍忍。等下便好。”
徐进嵘不知何时已经和衣上了榻,一手抱了淡梅到自己怀里搂住用被子盖了,一手把她额头有些散乱的发给理平整了,低声安慰。
淡梅觉着他摸自己头发的手略有些僵硬,话说出来似乎也带了丝不自然的味道,应该是不大习惯这样抚慰人的动作和言语。只被他这样抱着,身上却感觉暖了些,便蜷着一动不动。
淡梅昏沉了不知道多久,被帐子外一阵骚动惊醒。徐进嵘不知何时已经下榻了,听见他在和个男人说话。那男人声音听着有些熟,仿佛前次给自己看过的胡郎中。
胡郎中见帐子外伸出只纤纤玉手,一下便想起前次这女子无病装病的情景。还道她此番又半夜闹将起来折腾自家男人。伸指一搭,这才晓得原来是真病了。
“夫人脉象浮紧,阳气在表,轻取即得,乃是个太阳经症,想是疲累失调,这才风寒之邪外袭、肺气失宣所致。”
胡郎中一番诊断下来,提笔写了方子。此时节最容易得此症状,胡郎中也是个有经验的,所以来时早早便已是先备了药。徐进嵘便叫人拿了过去煎。待送走了胡郎中,淡梅便听徐进嵘在那里问屋子里还站着伺候的妙春妙夏并另些个丫头婆子:“我今早离去时夫人还好好的,怎的晚上就得了风寒?可是你们白日里服侍不周?”声音里隐隐带了责备之意。
淡梅咳嗽了几声,便听一阵脚步声,徐进嵘已是掀了帐子来看她了。
“我自己今早沐浴之时睡了过去,与她们无关。”
淡梅话说完,便见他眉头蹙了起来,神情仿佛有些不快。叹了口气,心里讨厌,闭上眼睛不去看了。
那煎出的药汁被送了上来,待稍凉了些,徐进嵘便亲自端了过来,一手扶起淡梅要喂她喝下去。
药汁煎得极浓,淡梅闻到那味道便欲作呕,勉强喝了一口,脸已经皱得跟苦瓜似的。
“你既是风寒侵体,把药喝了发些汗才好得快。听话些快喝了下去,等下含片梅就不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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