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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忽然压力一轻,却是小紫用妖铃吸走阴魂。他松了口气,“四哥,你一路遇到别的人了吗?朱老头,两个太监?还有赵皇后她们?”
斯明信摇了摇头。
“那四哥知道出口在哪里吗?”
斯明信用力一点头。
太好了!这鬼地方自己一点都不想多待。程宗扬道:“在哪儿?”
斯明信转身往黑暗中走去。
“滚开!”云丹琉喝道。
那条母狼在几头魇狼的攻击下,被咬得遍体鳞伤,仍拚命护住腹部。云丹琉看不过眼,过去将围攻的魇狼踢开。
那些魇狼分出首领之前,把全部的力气都放在攻击同类上,对云丹琉理都不理。但被踢开几次,它们失去攻击母狼的兴致,转头彼此嘶咬起来。那条母狼深深看了云丹琉一眼,然后一瘸一拐地钻进黑暗中。
斯明信站在前方,等他们跟上,才转身继续往前。四哥是个热心肠,可惜不喜欢说话。程宗扬只好闭上嘴,紧跟在斯明信身后。
斯明信不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后朝某个方向走去。
程宗扬很想问问四哥是怎么用耳朵认路的,最后还是忍住了。
“是水声。”小紫说道。
程宗扬使劲听了一会儿,也没听到有什么水声。
“这条通道是往上的,大概在秘境的顶层。秘境最初是靠水力开启,永安宫的湖水从暗道流动,会发出声音。”
“你听到了吗?”
“我猜的。”
程宗扬只好放弃。难怪四哥不爱说话,有这耳力,肯定喜欢安静。
半个时辰之后,斯明信在一处岩石前停住脚步,他蹲下身,伸手在岩石下方摸了摸,眼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表情。
程宗扬也试着摸了摸,在岩石下方有一处刻痕,依稀是岳鸟人的画押。
“四哥,你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斯明信点了点头。
“那怎么出去?”
斯明信将岩石推开,露出后面一道门户状的空间,“闭气。别呼吸。”
程宗扬硬着头皮道:“我先来!”
他踏进门户,下一瞬间整个人都浸在水中,即使有斯明信的提醒,还是险些呛住。程宗扬屏住呼吸,一边打量着四周,只见周围一道圆桶状的石墙。他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一口井内。
洛都。上津门。
洛水停航多日,这座洛都以往最繁忙的水运出口已不复平常的喧嚣。尤其是天子驾崩以来,变故横生,城中的厮杀旷日持久,各方势力在两宫你来我往,血战不休。出城躲避战乱的民众也不会选择停航的水路,一时间上津门像是被人忘却一样,冷冷清清。
一辆马车倾覆在积雪的道旁,周围倒伏着数具尸体。两名洛帮汉子从车上搬出最后一批财物,正待离开,忽然停住脚步。
远处传来铁甲碰撞的轻响,隐约还有在雪地上行走的沙沙声。
一队人马从雾霭中隐隐现出轮廓。
那些军士身材高大,头发盘成椎髻,肩荷长戈,腰佩长刀。他们不仅皮肤粗糙,连身上的铁甲也被磨出无数细小的划痕,似乎在塞外的风沙之地征战多年。
两名洛帮汉子丢下包袱,转身欲逃。背后弓弦声响起,两支羽箭后发先至,状如斧刃的箭头直接将两人后颈劈开,鲜血扇面般喷溅出来,溅落在泥泞的雪地上。
前面的军士用长戈将尸体拨到一旁,清出道路。两只包袱掉在地上,金灿灿的钱铢洒了一地,那些军士却视若不见,鱼贯进入城门。队伍后面,几匹健马拖着载满辎重的大车,“吱哑吱哑”碾过雪地。随车护卫的军士将金铢收入筐中,扔在车上。
“大将军令!”一骑飞驶而来,远远便亮出令箭。
正在行进的队伍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朝两边分开,让出道路,继续行进。队伍中间,一个身披铁甲的胖子靠在战车上,他满面须髯,肥壮魁梧的身体犹如一座肉山。
骑手高声道:“可是破虏将军董卓?”
那胖子正用一柄短戟剔着指甲,闻言坐直身体,长声笑道:“正是董某。”
骑手滚鞍下马,奉上军令,“大将军有令!天子驾崩,诸军服丧三月,边郡诸将即刻赶赴京师。迟疑观望者,斩!从者逾十人者,斩!拒不奉令者,斩!”
董卓身边一名瘦削的文士接过军令扫了一眼,淡淡道:“可有虎符?”
“大将军吩咐,此令并非调兵,不需虎符。”
“两宫印玺?”
“大将军吩咐,召集边将,只需大将军令。”
董卓哈哈笑道:“我若问大司马的署名,大将军也吩咐过用不着是吧?”
“正是!”那骑手道:“董将军,你带麾下人马入京,已经逾令。请立刻遣军士出城!”
董卓用短戟拍着膝盖,“文和?”
文士把军令收入袖中,“既无虎符,又无印玺,以属下之见,恐有伪诈。”
“好!”董卓高声赞道:“文和说得对!华雄!”
话音刚落,车旁一名身材雄伟的将领双腿一夹,战马跃出,挥刀将那骑手斩为两段。
鲜血像喷泉一样狂喷出来,将雪地染得鲜红。
战车旁还押着一名俘虏。身着绣衣的江充被人五花大绑,捆在马鞍上,他梗起脖子,费力地叫道:“董破虏!你如今可该相信了吧!”
董卓哈哈道:“本将军若是不信,何必来此?”
江充叫道:“天子驾崩,传闻为吕氏所弑!如今霍大将军闭门不出,不知生死。江都王太子刘建纠集壮士,平定吕氏之乱,眼下急需将军带兵救援!”
“胡言乱语!”战车另一侧,一名使者同样被捆在马鞍上,他大叫道:“江充狗贼!你身为北宫使者,竟然与反贼勾结!圣上驾崩,吕大司马漏夜入宫,连日来衣不解带,忠勤之貌,中外共睹!岂知逆贼刘建阴谋篡位,纠结亡命,犯上作乱!如今射声校尉吕巨君已率大军入宫,刘建贼子死而无日!”
江充叫道:“吕巨君早就死了!太后更是下诏诛杀吕冀!董将军!吕氏已经完了!如今圣上正是用人之际,请将军即刻入宫!有将军这三千百战雄师,大局可定!时机稍纵即逝,切不可自误啊!”
两名使者捆得跟粽子一样,还吵得奋不顾身。董卓侧了侧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手握戟,一手拂着须髯道:“两个措大,吵得人心烦。刘建那小子,我记得是个草包,竟然能和吕氏斗到现在……不知宫里究竟是何情形?”
贾文和道:“连刘建都能图谋大位,可见乱象。”
董卓道:“太后垂帘多年,积威尚在,刘建那草包竟然能斗得过她?可惜城中局势太乱,我手下这些凉州男儿只会上阵厮杀,让他们打探消息,连个屁都打探不出来……天下大乱,为之奈何?”
贾文和道:“乱世方出英雄。”
“不错。”董卓站起身,他双手扶轼,望着近在咫尺的洛都门户,眼中最后一丝敬畏也消失不见,沉声道:“大丈夫当立盖世功业!”
他放声喝道:“我凉州军!威武!”
凉州军齐声应道:“威武!威武!”
洛都,治觞里。
里坊外的十字街口,两军遥遥相对。司隶校尉董宣横刀在前,身后千余隶徒手持长矛,如同密林。
对面数百名刘建召集的仆僮聚成一团,一名内侍躲在数名拿着长刀的亡命徒背后,尖声道:“董卧虎!你要造反吗!”
董宣道:“长秋宫安在?”
“咱家都告诉你了!”那内侍叫道:“长秋宫被贼人攻破!掳掠一空!赵皇后和定陶王不见踪影,多半已经死在乱军之中。董卧虎!你效忠的赵皇后已经没了!明白的,赶紧放下兵器,随咱家入宫,觐见新君!”
“我再问你一遍,长秋宫安在?”
“没了!全没了!”
董宣道:“让开。”
“圣上有令,为防止奸细,此地禁止通行!”
董宣手一挥,“杀退他们。我带你们去找金车骑!”
隶徒轰然应是。
双方大战一触即发,一支军队出现在十字街口的另一端。
一名凉州武将纵马上前,喝道:“破虏将军在此!放下兵刃!听候发落!”
内侍叫道:“我乃……”
话音未落,那名凉州武将便挽起长弓,一箭射中那名内侍的面门。那内侍像被重锤击中,仰面倒地,眼看是不活了。乱军呆了片刻,然后像受惊的蜂群一样,四散而逃。
董宣沉声道:“我乃……”
那名凉州武将张弓搭箭,又是一箭射出。董宣手腕一翻,挥刀将那支羽箭磕飞,喝道:“……司隶校尉董宣!”
那名凉州武将勃然大怒,正待催动战马上前搏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高呼。
“可是卧虎董宣?”
“正是!”
董卓哈哈大笑,“果然是某家同宗!好身手!好汉子!”
董宣柱刀在地,“董破虏?”
“正是某家。”董卓立在战车上,笑道:“久闻洛都卧虎,名震天下!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董宣道:“董破虏勒兵入京,可有军令?”
董卓坦然道:“无有。”
“霍大将军已然下令,严禁边军入京。”
“霍子孟老糊涂了。”董卓大笑数声,然后毫不客气地说道:“朝中衮衮诸公,尽是些酒囊饭袋!如今天子驾崩,国本动摇,天下振荡,都是这帮老朽的罪过!他有何脸面向某家下令?”
“如今京师大乱,董将军无诏入京,只会愈演愈乱。”
“沧海横流,方显男儿本色。”董卓微微倾身,沉声道:“董卧虎,你可愿与某家一道,匡扶汉室?”
董宣道:“无诏而行,非臣子所为。”
董卓点了点头,“可惜了。”
董宣握紧刀柄,严阵以待。
董卓放声大笑,“你个董卧虎,以为某家要对你动手?”他指着董宣背后的隶徒,傲然道:“你这点人手,岂是我凉州健儿一合之敌?好好守你的城门!若是弹压不力,致使城中盗贼蜂起,小心某家平叛之后,找你问罪!”
包铁的车轮碾开冰雪,往宫城行去。那名凉州武将挽弓追上战车,“那些隶徒进退有度,非是乌合之徒,万一扰我后路,不可不防。”
“蠢才!”董卓虎着脸道:“难道把他们都杀光吗?没有这些隶徒弹压,城中只会更乱。况且那位董卧虎……嘿嘿,倒是好汉子。”
“将军差矣!”江充道:“董宣乃长秋宫走狗!万万留不得!”
旁边的华雄一掌掴在江充脸上,“让你说话了吗?闭上你的狗嘴!”
大军一路前行,沿途里坊大门紧闭,积雪的长街到处是斑驳的血痕和散乱的尸体。越靠近宫城,路上尸骸越多。其中一处里坊大门洞开,显然被人劫掠过,坊内伏尸处处,还有一些衣衫华丽的贵人被斩去首级,只剩下无头的尸身倒在雪中。
“杀得好!”董卓抚掌大笑,“杀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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