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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窗棂,带来一丝微微的暖意。阁中的侍女都被打发出去,只剩下陶弘敏、赵墨轩和程宗扬三人。陶弘敏亲自动手,拿起铜壶,用沸水洗过茶碟,然后重新沏上茶水。
“说来简单,”陶弘敏道:“只不过请程兄帮忙,从今日开始,设法抬高市价。在诏令颁布之前,将市面上百货的价格抬高到五成以上。”
抬高物价,等于变相抬高了汉国商贾的身家,将来他们要缴纳的算赋自然更多。陶弘敏抬高物价也许用不了三五万金铢,可对汉国商贾造成的损失,将会数以百万计。这些钱当然不会落入陶弘敏的口袋,但对汉国商贾的整体实力是一次沉重打击,使他们在议价时更为弱势。
程宗扬道:“抬价好说,但只靠我控制的几家店铺,抬价的效果未必能尽如人意。”
“这个程兄不用担心,只要程兄开始抬价,我们晴州的商人自会配合。”
晴州商人的店铺虽然被封禁,但他们掌握的货源和渠道还在,只要市面上的店铺配合,抬价轻而易举。难怪陶弘敏信心十足,只不过如今晴州商家成了太后的眼中钉,陶弘敏不好露面,只好找程宗扬合作。
“那我能有什么好处呢?”
陶弘敏拍了拍衣袖,“要钱是没有了。但我可以向程兄提供担保,向晴州总商会赊购货物,限额十万金铢,为期两个月。”
“两个月不够,至少一年。”
“如果两个月还不够,这笔生意就无法再作了。”
陶弘敏想藉着算缗的机会掠夺汉国商贾,操作必须尽可能的快,在算缗令颁布之前,将货物价格推到高点,算缗令一旦开始推行,立刻反向操作,在最短时间内,将货物价格砸到最低,以此敛财,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把财物运出汉国。如果时间拖延太久,风险就太大了。
程宗扬道:“还款方式是钱铢还是等价货物?”
“就看程兄怎么方便了。”陶弘敏大方地说道:“两者均可。”
“货物按时价?”
陶弘敏笑道:“程兄就不怕吃亏吗?当然可以。”
两个月后,如果算缗推行,货物价格必定大跌,程宗扬如果按当时的价格用货物偿还,赔上两三倍都是少的。
“那便两个月,但有一条,”程宗扬竖起一根手指,“无息。”
陶弘敏抬手与他击了一掌,“成交!”
赵墨轩道:“看你们说得这么热闹,也算我一份得了。”
陶弘敏道:“老赵你要肯出手,我可是欢迎之至!”
“我比不上老五这么财大气粗。这样吧,我出五万金铢,赚多赚少随便。”
程宗扬笑道:“那要是亏了呢?”
“那你给我补齐。”赵墨轩道:“总不能叫我吃亏吧?”
“成!”程宗扬抬起手,与赵墨轩击了一掌。
程宗扬起身道:“事不宜迟,算缗的事我再去打听一下,如果确有此事,咱们再仔细商量。”
赵墨轩道:“正好,我要去猎两只鹿,就与程少主一道吧。”
“行啊老赵,钓了一夜鱼,你还有精神去猎鹿?”
“我是苦出身,不比你们身娇肉贵。路上眯一眼就有了,总好过在这院子里虚掷时光。”
程宗扬是与陶弘敏同车而来,随行的只有云丹琉那辆油壁香车。赵墨轩倒是有一辆大车,车厢车板用的都是上好的铁杉木,轮彀上用的青铜铸件已经颇有磨损,一看就是常年在野外驰骋的。
马车驶出庭院,在门外等候的十几名大汉立刻跃马而起,紧追上来,熟练地散成一个圆形,戒备森严地守在车辆周围。
程宗扬赞道:“赵兄这些护卫真了不起,马如龙,人如虎……”
赵墨轩没有答话,而是从车顶取出一颗悬在金丝上的珠子,用拇指上的玉石扳指轻轻一击。一道无形的屏障瀑布般落下,程宗扬话音未落,竟然听到“虎、虎……”的回音。
赵墨轩舒了口气,“现在可以说了。”
程宗扬不解地说道:“这是……”
“我昨晚钓了半宿的鱼。”赵墨轩道:“和程郑。”
程宗扬本能地看了看四周,那些扈卫背弓持剑,警觉地望着周围,丝毫没有留意车内的异常。
“别误会,我跟程郑背后的人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生意上的朋友。”赵墨轩道:“老程昨晚可是说了你不少好话,把你夸得跟朵花一样。”
“程大哥谬赞了。”
“我想听听你对算缗令的看法。”赵墨轩道:“讲实在的,咱们不用兜什么圈子。”
“这是针对商贾的抢劫。”程宗扬直言不讳地说道:“算缗令一旦推行,汉国商业必定一蹶不振,这种局面对我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那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赵墨轩道:“我们是晴州商人,你的根基是在宋国,汉国的商人就是全死光又如何?反而让我们少了竞争对手。”
“算缗令针对的是商贾,打击的却是整个商业。汉国的商品交易本来就不发达,再遭此重创,退回到以物易物也不是不可能。”
“那对汉国又有什么坏处?农民生产的粮食又没有少一粒,反而避免了被商贾盘剥。在旁人看来,这可是劫富济贫的好事。”
“赵兄是故意考我的吗?即使退一万步讲,商贾没有生产任何物品,只是囤积居奇,坐享其成,但他们的存在提高了社会运行的效率。物品流通本身,就是一种财富。如果汉国商业被摧毁,甚至退化到以物易物,无论晴州商人还是晋宋两国的商贾,从中得到的最多是一时之利,失去的却是整个汉国市场。”
赵墨轩若有所思地摸着扳指,过了会儿道:“你为何不这么跟陶五说?”
程宗扬苦笑道:“陶五只想着火中取栗——别忘了,他只是陶氏的继承人之一,不是陶氏的当家人。他要想在兄弟们中间出头,要的就是这样的一时之利。用这种理由,是不可能说服他的。”
赵墨轩摸着指上的玉石扳指,“程少主可有回天之力?”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既然程少主无力回天,为何不与陶五一样坐享其成?难道这里面有更大的利润吗?”
“我?也许是因为我和晴州商人理念不同吧。”
赵墨轩深深看了他一眼,“理念?”
“赵兄看来,生意是不是一种竞争游戏,我多赚一文,对方就少得一文?”
“行商当然不是这么简单,但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在我看来,商业不是这样的。虽然我们都是商人,但大多数商人都不了解商业的威力。”程宗扬道:“商业活动本身就潜藏着一种巨大的力量。赵兄刚才说的利润,在这种力量所能获得的收益面前只能算是沧海一粟。”
赵墨轩笑道:“比朝廷的力量还大吗?”
“当然。”程宗扬道:“这种力量不仅超越皇权,甚至可以改变天下。”
赵墨轩勃然变色。
程宗扬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这是程宗扬与晴州商人最大的分歧,算缗令风声传出,普通商人惶惶不可终日,晴州商人却敏锐地嗅到其中蕴藏的商机,不遗余力地播云弄雨,从灾难中寻求利益最大化,把汉国商贾的大面积破产,当成狂欢的盛宴。
晴州商人的反应和手段不可谓不高明,可程宗扬的理念与他们有着根本的不同。在程宗扬看来,六朝的商业还处于十分原始的阶段,资本的力量别说萌芽,根本还在胚胎之中,丝毫没有显露出它吞噬一切的威力。他一直考虑的,是怎么培育市场,拓张商业在各个领域的渗透,而不是杀鸡取卵式的掠夺财富。像晴州商人的作法,即使能拿到金蛋,可下金蛋的母鸡也没有了。
赵墨轩盯了他半晌,忽然放声大笑,“我见过的狂生也不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狂妄的,居然认为商人的力量能超过天子。”
程宗扬摇了摇手指,“是商业,而不是商人。到了商业时代,每个人都是商业的参与者,商人只是其中一方。”
“好一个举世皆商的狂想。很狂妄。但我很喜欢。”赵墨轩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会怎么做?和陶五一道发财,还是坚持你的理念?”
程宗扬叹道:“说实话,我还在犹豫。”
“那么等你确定了之后,就来找我吧。”赵墨轩舒舒服服地靠在座位上,半闭着眼睛道:“别人做生意是为了赚钱,程郑却是赚钱为了报恩——他的话我信得过。但想让我心甘情愿地掏钱,总得给我一个心甘情愿的理由。程少主,我可是看好你的哦。”
“算缗?”云丹琉大吃一惊。
“陶五花了不少力气打探消息,应该不是乱说的。”
赵墨轩半路就停船靠岸,说是看中了一群鹿,要去猎上两头。程宗扬与云丹琉一同回到洛都。船到码头,敖润等人已经等候多时,两人当即换了大车,在车中提及刚刚听到的消息。
程宗扬道:“我先去打听一下内幕,你立刻知会云三爷和云六爷,尽快赶回洛都商量应对。”
“好。”云丹琉答应一声,然后坐起身,忽然身体轻颤,疼得颦起眉头。
“别动……”
这会儿在车内,也不怕别人看到,程宗扬扶着她放在自己腿上,一手在她臀下慢慢揉着。
云丹琉脸色越来越红,有心推开他,又觉得那样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一点都不爽利。正纠结间,程宗扬忽然伏到她耳边,小声道:“床单哪儿去了?”
云丹琉顿时大窘,勉强道:“扔了……”
“那可是你的元红,一生只有一次……怎么能扔了呢?”
“别往我耳朵里吹气!”云丹琉努力推开他,红着脸拂好发丝。
“刚才说的事情,千万不要耽误。”程宗扬一脸忧心忡忡的表情,“尤其是限田限奴两条,一定要想个万全之策。”
云丹琉也提起心来,云家这些年没少在汉国购买田地,一旦限田令颁布,云家田地全部没入官中,那损失没有人能承受得起。
程宗扬拉住她的手,“今晚我去找你。”
“还有什么事?”云丹琉刚问出口,就看出他表情中的意味,赶紧道:“不行!”
“那你来找我。”
“也不行!”
“那你说,我们在哪儿见?”
“你休想!”云丹琉道:“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把云丹琉气了个半死,但接着身体一紧,被他抱住。
“既然这样,咱们就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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