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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
李守素者,赵州人,代为山东名族。太宗平王世充,征为文学馆学士,署天策 府仓曹参军。守素尤工谱学,自晋宋已降,四海士流及诸勋贵华戎阀阅,莫不详究, 当时号为“行谱”尝与虞世南共谈人物,言江左、山东,世南犹相酬对;及言北 地诸侯,次第如流,显其世业,皆有援证,世南但抚掌而笑,不复能答,叹曰: “行谱定可畏。”许敬宗因谓世南曰:“李仓曹以善谈人物,乃得此名,虽为美事, 然非雅目。公既言成准的,宜当有以改之。”世南曰:“昔任彦升美谈经籍,梁代 称为‘五经笥’;今目仓曹为‘人物志’可矣。”贞观初卒。
史臣曰:刘并州有言:“和氏之璧,不独耀于郢握;夜光之珠,何专玩于隋掌? 天下之宝,固当与天下共之。”虞永兴之从建德,李安平之佐公祏,褚阳翟之依薛 举,盖大渴不能择泉而饮,大暑不能择廕而息耳,非不识其饮憩之所。及文皇帝揭 三辰而烛天下,群贤雾集,人之所奉,方得跃鳞天池,擅价春山,为一代之至宝, 则所托之势异也。隋掌郢握,曷有常哉!二虞昆仲,文章炳蔚于隋、唐之际;褚河 南父子,箴规献替,洋溢于贞观、永徽之间。所谓代有人焉,而三家尤盛。
赞曰:猗与文皇,荡涤苍昊。十八文星,连辉炳耀。虞、褚之笔,动若有神。 安平之什,老而弥新。
<b>部分译文</b>
虞世南字伯施,越州余姚人,是隋代内史侍郎虞世基的弟弟。他的祖父虞检,是梁代始兴王咨议。他的父亲虞荔,是陈代太子中庶子,都有尊贵的名望。他的叔父虞寄,是陈代中书侍郎,没有子嗣,以世南为继嗣的后人,因此世南取字伯施。世南生性沉静寡欲,意志坚定努力学习,年少时与他的哥哥世基一起在吴郡顾野王的门下读书,受学十多年,他勤奋努力精思不懈,有时十几天不洗脸不梳头。擅长做文章,曾师法著名文学家徐陵,徐陵也认为世南得到了自己的真髓。世南同郡的和尚智永擅长王羲之的书法,世南拜智永为师,深得王羲之书法真传,由此名声更大。
天嘉年间,世南的父亲虞荔去世,当时世南还年幼,他因悲哀过度瘦损得几乎受不住丧服。陈文帝知道虞荔的两个儿子博学,常从宫廷中派出使者到他们家里去扶助卫护他们。世南居丧期满,被召为建安王法曹参军。他的叔父虞寄被陈宝应捕获,在闽、越一带,世南虽然已除去丧服,却还是布衣蔬食。到太建末年(582),陈宝应战败,虞寄得以生还,才令世南脱去布衣吃肉食。至德初年(583),除西阳王友。陈朝灭亡,世南与世基一起到京都长安,兄弟二人都名重一时,当时的人把他们比作西晋的陆机与其弟陆云。那时隋炀帝在做晋王,听到他们的名声,隋炀帝与秦王俊征召的文书一起送到,世南以母亲年老为借口,坚决推辞了,晋王命令使者去追他们。大业初年(605),世南接连被授为秘书郎,升迁为起居舍人。那时世基在当朝非常显贵,妻子穿衣都模仿王者,世南虽然同他们住在一起,却清贫节俭,不改变自己的性情。等到隋朝灭亡,宇文化及反叛杀君,世基任内史侍郎,也将被杀,世南抱持着世基痛号悲泣,请求让自己替兄受死,化及不接受他的请求,世南因此悲哀得瘦损异常,形销骨立,当时的人都称赞他的行为。世南随化及到聊城,又被窦建德抓获,伪授黄门侍郎。
太宗灭了窦建德后,世南被授为秦府参军,不久转任记室参军,授弘文馆学士,与房玄龄共同掌管诏告文翰。太宗曾令世南写列女传用来装屏风,当时没有底本,世南默记刻写它没有错一个字。太宗正式封为太子后,升任世南为太子中舍人。到太宗即位,世南转任著作郎,兼弘文馆学士。当时世南年已衰老,上表请求辞官,太宗下诏不许他辞官,升任他为太子右庶子,世南坚决推辞不受职,被授任为秘书少监。世南上圣德论,文字多无记载。贞观七年(633),世南转任秘书监,赐爵永兴县子。太宗器重他的博识,常常在处理军政大事的间隙,召世南在一起谈经论史。世南虽然容貌柔弱得像是受不了衣衫,但志性却刚烈,每每谈到古时先代帝王为政的得失,必定诚心以正言相劝诫,对当时的政事多所补益。太宗曾对侍臣说“:朕借闲暇的时间与世南商讨古今政事,有一个字的差错,未尝不惆怅恼恨,他恳切诚挚到这种程度,朕用他用得好啊。群臣都像世南这样,天下还愁有什么不能治理。”
贞观八年(634),陇右山崩,大蛇多次出现,山东及江淮多次遭大水。太宗以这事问世南,世南回答说:“春秋时梁山崩,晋侯召伯宗问这件事,伯宗回答说‘:国家主宰山川,所以山崩川竭,君王因此不奏乐,穿素服,乘坐没有花纹的车、撤去音乐、出宫住宿、太祝陈献币帛用来祭祀神灵。’梁山,属晋国主宰,晋侯听从了伯宗的话,所以没有受到危害。汉文帝元年(前179),齐、楚一带二十九座山同一天崩裂,洪水大肆泛滥,汉文帝命令郡国不要来进贡,对天下广施恩惠,远近欢乐和谐,也没有成灾。后汉灵帝时,青蛇出现在御座上。晋惠帝时,大蛇长三百步,出现在齐地,经过市区进入朝廷。蛇应当在草野之中,但它进入市区朝廷,所以可以认为是怪异的。如今蛇在山泽出现,深山大泽自然有龙蛇,也不足为怪。再说山东多雨,虽然合乎常规,然而阴雨连绵过久,恐怕有冤狱,应当审断关押的囚犯,或许可以符合天意。况且妖邪不能制服道德,只有遵循道德可以削减突发的事故。”太宗认为他说得对,因此派使者救济饥民,审理官司辨断冤案,多有赦免宽恕。
后来有一颗彗星出现于虚、危宿之间,经过氏宿,一百多天才消失。太宗对群臣说:“天上出现彗星,是什么妖邪呢?”世南说:“过去齐景公时有彗星出现,景公问晏婴,晏婴回答说‘:凿池沼怕它不深,兴建台榭怕它不高,施用刑罚怕刑罚不重,因此天上出现彗星来警诫您。’景公害怕而遵循道德,过了十六天彗星消失了。我听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如果不遵循道德义理,即使获得麟凤,终究是于事无补,但政事没有过失,即使有灾星,也于时无损。希望陛下不要因功高而自以为了不起,不要因太平久了而骄傲松懈,始终如一,即使出现彗星,也不足为它忧虑。”太宗神情严肃地对他说:“我治理国家,确实没有齐景公那样的过失。但我才二十岁就发动义兵,二十四岁平定天下,不到三十岁就居于帝位,自认为夏、商、周以来,治理乱世的君主,没有人达到这样的。再拿薛举的骁勇,宋金刚的凶猛,窦建德横跨河北,王世充占据洛阳来说,在那个时候,够得上是劲敌,都被我擒获。到遭逢家难,又决定安定社稷,于是登上帝位,降服北方的异族,我颇有些自傲的意向,以此轻视天下之士,这是我的罪过。上天出现变故,确实是为这吗?秦始皇平定六国,隋炀帝富达四海,骄奢淫逸,一个早上就灭亡了,我又怎么能够自骄呢?想到这里,不觉由此警惕震惊。”四月,康国献来狮子,太宗诏令世南为之做赋,在东观编撰,文字多无记载。
后来高祖去世,太宗诏令高祖的坟墓依照汉长陵的先例,务必要隆重丰厚,安葬期限已经迫近,建筑工程繁劳艰难。世南上密封的奏章规劝说:
“我听说古代圣明的帝王所以薄葬的,并不是不想要高贵光耀、准备珍宝物器来厚葬自己的亲人。可是认真想一想,高坟厚垅,珍物齐备,这恰恰会成为亲人的累赘,而不是孝。因此深思远虑,安于菲薄,是为长久万代考虑,割舍人之常情而决定的。从前汉成帝造延、昌二陵,制度非常优厚,工程费用很多。谏议大夫刘向上书,他的话深刻恳切,都合乎事理,上书大致是说:‘孝文帝在霸陵,凄怆悲怀,看着群臣说:“啊!以北山做棺椁,把麻絮斩断排列涂漆在它的间隙里,难道还可以动它吗?”张释之走上前说:“假若墓中有可贪欲的东西,即使用铜铁铸塞南山也有缝隙,假若墓中没有可贪欲的东西,即使没有石椁,又有什么愁的呢!”死去的人没有终极,然而国家有废兴,释之所说的话是为长久打算。孝文帝领悟了其中的意思,于是对汉成帝施行薄葬。’再说汉朝的制度,君主在位,把天下的赋税分为三份,拿一份纳入帝王的坟墓。武帝经历的年代长久,等到入葬时,陵墓中不能再容纳物品,霍光不识大体,奢侈过度。那以后到更始战败,赤眉贼入长安,毁坏汉武帝陵墓茂陵,掠取宝物,还拿不完。无故搜刮百姓,被强盗取用,是很没有意义的。魏文帝在首阳东建寿陵,做关于丧葬的文告,文告大致是说‘:过去丧葬在寿陵,依山造成墓的形体,没有封树,没有建寝殿园邑,造棺椁足以藏遗骨,做衣服足以裹朽肉。我营造这不食之地,想使更易朝代之后,不知道它的位置,不藏金银铜铁,一律用瓦器。从古到今,没有不亡的国家,没有不掘的坟墓,以至于烧取玉匣金缕,骸骨一起烧尽,还不痛心吗?如果违背诏令妄有改变,我在地下被斩戮尸体,死了一次再死一次,不忠不孝,使鬼魂知道,将不赐福给你。这作为永久的制度,藏在宗庙中。’魏文帝的这个制度,可以说是通达事理啊。
“假如陛下的德行只是如同秦汉的君主,臣就闭口而已,不敢有什么话说。我恭敬地看到陛下圣德高远,尧、舜还有所不及,却屈身与秦汉的君主一样奢霍无度,舍弃尧、舜、殷、周的节俭,这是我所尤其发愁的。现在建造丘垅像这个样子,它里面即使不藏珍宝也是无益的。万代之后,只要看见高坟大墓,人们难道认为里面没有金玉吗?我的愚虑,认为汉文帝的霸陵,既然依着山势,即使不起坟,也自然高显。现在所卜测的墓址,地势接近平坦,不能不修起来,应当依照白虎通所列举的周代法制,造三仞高的坟,建筑坟墓的制度,事事减少,墓建成之日,刻石碑立在陵墓旁,明确陵墓大小高低的标准,随葬器物,都用瓦木,合乎礼节仪式,一律不准用金银铜铁。让万代子孙,一起都遵守奉行,一起全部藏在宗庙里,难道不好吗?况且臣下除去丧服为三十六天,已经依照霸陵的制度,现在修坟垅,又依照长陵为标准,恐怕不适宜。我恭敬地愿陛下深览古今,为长久考虑。臣的赤子之心,只愿万岁之后,神道长安,陛下的孝名,传扬天下没有尽头而已。”
书奏没有得到回答,世南又上奏疏说“:汉家即位之初,就营造陵墓,近的十多年,远的五十年,才开始建成,现在用几个月的时间而建造几十年规模的陵墓,这对于人力也已经劳乏了。再说汉家大郡五十万户,眼前的人数不及过去,而工程却与它相等,这是导致我疑虑的原因。”当时公卿又上奏请求太宗遵守遗诏,务必要节俭,因此太宗把这事交付主管的人详议,于是殡葬制度很有减省。
太宗后来颇好狩猎,世南上疏规劝说“:我听说秋天打猎,冬天打猎,这是通常的制度;射鹰放禽,都有从前的告诫。我想,陛下用处理政事的余暇,依自然的规律去杀伐,准备亲自抛弃朝中用的障扇,亲自驾驭虎皮装饰的车,捣尽猛兽的窟穴,取尽山林水泽间的良材。削平凶残剪除暴虐,以此保卫百姓,收集皮革拢取羽毛,用来充当武器,举旗颁赐出猎所得,遵照前古的仪式。然而黄屋之尊,金舆之贵,是八方所敬慕的德行,万国关联的中心,先使道路清净再出行,还要提防倾覆之祸,这样看重谨慎、防微杜渐,是为了社稷。因此马卿直言规劝在前,张昭争论变色在后,臣确实低微卑贱,怎敢忘这个道理?况且所射死的鸟兽已经很多了,颁赐所获的猎物,皇恩也广大啊。愿陛下按时停止出猎,姑且掩藏长戟,不拒绝草野小民的请求,俯纳细小的水流,赤身徒手搏斗的人,任他们在自己身边,就会成为遗留后世君王的典范,永光万代。”其中犯颜直谏的话,多是这一类。太宗因此更加亲近、礼待世南。太宗曾经称赞世南有五绝:一曰德行,二曰忠直,三曰博学,四曰文辞,五曰书翰。
贞观十二年(638),世南又上表请求辞官归居,太宗格外开恩应许他,仍授银青光禄大夫、弘文馆学士,禄赐、防门合并同京官职事。不久世南去世,时年八十一岁。太宗在别室为他举哀,哭得非常悲恸。赐给棺木,让他陪葬在昭陵,赠礼部尚书,赐谥号文懿。下手令给魏王泰说“:虞世南对于我,像是一个人,纠正帝王的过失,没有一天有片刻的忘记,确实是当代名臣,人伦的准则,我有小的过失,世南必定犯颜直谏。现在他已亡故,石渠、东观之中,再也没有这样的人了。悲痛、惋惜怎么可以说啊!”不久,太宗为他做诗一篇,追述往古兴亡之道,接着感叹说:“钟子期死,伯牙不再鼓琴。朕的这篇诗,将拿给谁看呢?”于是命令起居郎褚遂良拿诗到世南的灵帐边读完后焚烧,希望世南的神灵知道感悟。几年后,太宗夜里梦见世南,像平时活着一样。第二天,太宗下令说:“礼部尚书、永兴文懿公虞世南,德行淳朴完备,文章是辞赋的宗师,早晚尽心,志在忠益。忽然去世,转眼过了几年。昨因夜梦,忽见其人,并且进谏直言,有如平生之日。追怀他留下的美德,很增悲叹,应当供给冥钱,申明朕的思旧之情,可在他家设五百僧斋,并为他造天尊像一座。”又命令在凌烟阁上画虞世南的肖像。世南有文集三十卷,太宗令褚亮为集做序。
世南的儿子虞昶,官至工部侍郎。
李百药字重规,定州安平人,是隋朝内史令、安平公李德林的儿子。因生来体弱多病,祖母赵氏因此给他取名百药。百药七岁懂得做文章。
父亲的朋友齐中书舍人陆父、马元熙曾到李德林家中聚宴,读徐陵的文章,说“:收获完了成周的粟子,将要收获琅笽的稻谷。”都不知道说的什么事。百药当时侍立在旁边,走上前说:“在传上说‘禹阝人藉稻’,杜预注解说‘禹阝国在琅笽开阳’。”陆父等人感到非常惊奇。
开皇初年(581),百药被授封为东宫通事舍人,调任太子舍人,兼东宫学士。有的人嫉妒他的才能而毁谤他,百药就托病辞去官职离开了东宫。开皇十九年(599),进入仁寿宫,隋文帝命百药承袭父爵。左仆射杨素、吏部尚书牛弘很赏识他的才华,被推荐为礼部员外郎,皇太子杨勇又重新召他为东宫学士。诏令他修订五礼,制定刑律法令,撰阴阳书。尚书省的奏议文表,大多是百药所撰写的。当时隋炀帝出镇扬州府,曾经征召过百药,百药托病不应他的征召,隋炀帝大怒,到他即位,就把李百药贬为桂州司马。那以后,废州设郡,百药因此就解职还乡了。
大业五年(609),李百药被授为鲁郡临泗府步兵校尉。大业九年(613),担任防守会稽的职务。不久被授为建安郡丞,赴任途中走到乌程县,适逢江都发动叛乱,被卷入沈法兴部下,暂任一个小官。恰好遇到沈法兴被李子通打败,李子通又令李百药为中书侍郎、国子祭酒。到杜伏威攻灭李子通,又任用李百药为行台考功郎中。有人暗地诬陷百药,杜伏威把他囚禁起来了,百药撰写了省躬赋用来表达自己的情怀,杜伏威也知道他没有罪,就令他复职。
杜伏威已经占据了江南,唐高祖派使者招抚他,百药劝杜伏威进京接受招抚,伏威答应了,派他的行台仆射辅公礻石与百药留守,就到京师长安去。等到渡江到丹阳,心中狐疑而中途后悔,准备加害百药,于是送石灰酒给百药饮,百药因此大泄而旧病都由此而去掉了。伏威知道百药没死,于是写信给辅公礻石命令他杀死百药,依靠杜伏威养子王雄诞的保护才得幸免。辅公礻石起兵反唐,又任百药吏部侍郎。有人在唐高祖面前诬陷百药,说百药开始劝杜伏威降唐,又与辅公礻石一起反唐。唐高祖非常震怒。到辅公礻石被平定,查得杜伏威令辅公礻石害百药的书信,唐高祖怒意稍息,于是将百药发配流放到泾州。
唐太宗看重李百药的才名,贞观元年(627),李百药被太宗召回长安拜为中书舍人,赐爵安平县男。受诏修定五礼和刑律法令,编撰北齐书。贞观二年(628),任命百药为礼部侍郎。
朝廷议论准备分封诸侯,百药上封建论说:
“臣听说治理国家保佑人民,是君王永恒的职责;尊敬君主使朝廷安定,是人情的根本道义。考虑治国安邦的规划,用来弘扬永世的基业,是万古不变的规矩,尽管有各种各样的谋虑,但都是为同一个目的。然而天命历数有长短的差别,帝王之邦、大夫之家有治和乱的不同,纵观典籍上的记载,论述这些是够详尽的了。都说周朝超过了它的历数,秦朝没有达到应有的期限,存亡的道理,在于周朝采用封国制,秦朝推行郡县制。周朝从夏朝、商朝的长久得到借鉴,遵循黄帝、唐尧建国的榜样,使诸侯如磐石拱城,朝廷从根本上得到巩固,虽然国政荒废,由于枝与干互相扶持,所以使得叛逆现象没有发生,宗庙祭祀没有断绝。秦朝背离了师法古人的训戒,抛弃了先王的法则,跨越华山恃仗险要,废除王侯设置郡守,子弟没有尺土的封地,百姓缺乏共同平安的忧患,所以一人在大泽乡发出反秦号召,秦朝的七庙就被毁断绝了祭祀。
“臣认为自古皇帝君王,坐位天下,没有不是受命于上天,扬名于皇帝注册的,建国遇到兴王的气数,遭难接着开启圣明的时代。虽然魏武帝出身于宦官养子之家,汉高祖出身于押运役徒的小吏,不是他们有称帝的非分想法,就是想推也推不掉啊。假如狱讼不归,精华已完,即使像尧帝一样光照四方,像舜帝一样上齐日月五星,不是诚心让位,就是想守也守不住啊。凭着唐尧、虞舜的圣德,尚且不能使他们的后人昌盛。从这可以看出帝位长短,肯定在于天时,国政的盛衰,与人的活动有关。昌盛的周朝占卜可传三十代、可传七百年,虽然相率沦丧到极点,而文王武王传下的帝位依然存在,这说明长久的国运,已是在极早之前就事先确定了。以至于周昭王南巡不返,周平王躲避犬戎东迁,国家危机如线,国都附近不得安宁,这是衰败的过程,牵连到分封诸侯。残暴的秦朝国运短暂,多次遭到厄运。受命于天的秦始皇,德行比不上夏禹、商汤;继承皇位的秦二世,才干比不上禹的儿子启、武王的儿子诵。假使李斯、王倌等人大大开拓了四方的领土;将闾、子婴等人都建立起千乘之国,难道就能阻挡君主的突然兴起,改变帝王的本来命运吗?
“然而得失成败,各有原因。而记载评述的人,多守常规,在感情上没有不忘记古今的差异,在道理上不明白治世乱世的风气厚薄不同,欲在百王的末世,实行夏商周的治国办法。天下王畿以外的地方,都封给诸侯;天子与诸侯的领土之间,都是卿大夫的封邑。这是用上古结绳记事的一套在虞、夏朝代推行,用上古穿不同颜色服装为刑的法规来治理汉、魏,法纪与政纲已经紊乱,确实可以知道。刻舟求剑,没有见过能达到目的的;胶柱鼓瑟,只会增加更多的迷惑。只知道有人想图谋帝位,会害怕霸王的军队;国家将亡,再没有周围诸侯的援救。不明白秦二世在望夷被杀,没有超过后羿、寒浞的灾难;高贵乡公曹髦被司马昭所杀,难道与申国、缯国的灭亡有什么不同。是君主自己洞察昏乱,转危为安,根本不是守宰公侯等人,能造成兴亡。况且数世以后,王室渐渐衰弱,分封时当作屏障的诸侯,转化成仇敌。大夫之家习俗不同,诸侯之国政事各异,强的欺凌弱的,人多的侵犯人少的,这里那里都是战场,战事日益增多。狐骀的一场战争,使妇女都梳上守丧的发髻,回师崤山的军队,连一只车轮也没回营。这只是略微举个例子,其余的事数也数不清。陆士衡才小心地说‘:继承王位的人放弃一统天下,凶狠的诸侯占有自己领地,天下安乐,以治待乱。’这种说法是多么的荒谬啊!而设置官吏分清职责,任用贤人能人,对依法办事的人才,委派他们承担治理的任务,分赴郡县,哪个朝代缺乏这样的人才。结果使得大地呈现丰收,上天赐降吉祥,百姓称官为父母,政事清明得如同神在治理。曹元首还得意地说‘:与人共享欢乐的人,别人一定会以他的忧患为自己的忧患;与人同享安乐的人,别人一定会拯救他的危难。’哪里能容忍分封为诸侯,才与君王同安共危;任命为州县的长官,就不与君王同忧共乐呢?这种说法多么错误啊!
“分封诸侯建立国家,凭借门第的资历,忘掉了先辈创业的艰难,轻视自然造化的高贵,没有不世世代代更加淫糜残暴、骄矜奢侈的。从建造离宫别馆,高耸入云,到有时肆意地使用刑罚,有时邀请其他诸侯共同淫乐。陈灵公君臣间互相违背礼仪,都遭到徵舒的侮辱;卫宣公父子陷于禽兽之行,宣公之子寿、朔终遭杀害。还说为自己谋求治世,难道就是像这样的吗?内外的群官,由朝廷选任,从世族与平民中挑选,明镜般地考察他们,任职多年而有劳绩就提升官阶,考核政绩明确职务的升降。盼求进取事情迫切,经受磨难感情深切,有的甚至当官的收入不进私人腰包,妻和子不到官府中来。能颁布条律的刺史,吃饭不生火;朝廷任命的地方大臣,穿衣打补钉。南阳的太守,破布裹在身上当衣裳;莱芜的县长,盛饭的瓦甑上积满了灰尘。说他们做官就是为了贪图利益,完全说错了。总而言之,爵位不是世代相传,启用圣能的路才宽广;国家没有稳定的君主,笼络百姓的感情不牢固。这个道理不论智士愚人都能懂得,哪里会迷惑呢?至于像灭国杀君,违犯常规纲纪,春秋时期二百年来,几乎没有安宁的年头。次睢的诸侯相同,就用曾阝子祭祀睢水之神;鲁国的道路平坦,常举行诸侯间淫乱的衣裳之会。就是西汉哀帝、平帝之际,东汉桓帝、灵帝之时,下属的官吏淫乱残暴,也不会到这种程度。为政的道理,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
“皇帝您掌握纲纪统治天下,承受天命启迪圣智。拯救亿万百姓于水火之中,扫荡妖气在环宇之内。创建基业传于后世,功德可与天地相匹配。发号施令,都是极万物之妙的言辞。帝心最为明察,总是怀念古时,准备恢复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和分封诸侯的旧制,以亲族为诸侯建立众多的邦国。我个人认为汉、魏以来,分封诸侯带来的祸害没有消去,尧、舜已去,绝对公正的道路已经改变。况且晋氏失去控制后,天下分崩离析;北魏乘机立国,汉族与夷人杂居在一起。加上关河阻拦,江南远隔,学文的人学合纵连横的本领,习武的人都是比武打仗的心事,尽是狡猾奸诈的阶梯,更加助长轻薄的风气。隋文帝在位,凭借外戚的势力。驾驭群臣,靠的是无比的猜忌和权术;坐着时世就向前推移,不是战胜敌人的功绩。在位超过二十四年,百姓没有见到德政。到了隋炀帝即位,世道更为凶乱,身边的各种人才,一时丧失将尽,纵使上天派来神明英武的人,来削平暴乱,战事不能停息,劳碌得不到休养。
“自陛下谨遵父命,继承帝位,心情深切盼望天下大治,综合考察前代君王。虽最高的道德没有具体的标志,但言辞图象所记载的,大略描述了它的轮廓,您实在差不多达到了至德的程度。深深地爱下敬上,劳碌而不厌倦,这是大舜的孝行。向宦官询问父母的健康,亲自品尝皇帝的饮食,这是文王的德行。每当刑部议罪,尚书上奏案件,大案小案必定察明,冤枉之处一概纠正,废除断去脚趾的刑罚,更改死刑,仁义之心见人遭祸有所不忍,在暗中和明处都体现出来,这像大禹见了罪人而哭泣。对于严厉的直谏,虚心接受采纳,对粗陋迟钝人的意见不轻视,对于割草打柴人的意见不抛弃,这是尧帝征求意见的作风。奖励儒学,鼓励学子,已经选拔精通经术的人为高官,还将提升大儒至卿相,这是圣人善于诱导的行为。群臣因皇宫中闷热潮湿,陛下睡觉吃饭都不舒服,请求陛下迁到高爽明亮的地方,建造一座小阁。由于爱惜家人的财产,最终拒绝了群臣的请求。不躲避温热的侵袭,在低矮简陋的宫室安居。去年灾荒欠收,天下闹起饥荒,战乱刚刚过去,粮仓没有积储。圣上心怀怜悯,尽力给予赈救。使得没有一个人流离失所。尚且吃野菜,废音乐,谈话满脸悲伤,容貌日见瘦弱。周公旦为不通的语言辗转相译而高兴,夏禹为边远民族秩序井然而自豪。陛下每当四夷诚心归附,万里之内尽依明主,还进也反省退也反省,聚精会神地思考,生怕白白地劳累国中,来使远方服事,不希求流传万古的英名,来完成一时的实迹。心里悬挂着忧劳,行迹断绝了游乐,每天早晨上朝,处理事务从不感到疲倦。智慧遍及万物,大道利于天下。退朝以后,召进名臣,讨论是非,肝胆相照,一谈到政事,再没有不同意见。才到太阳偏西,诏命有才学的人,赐给清闲,围绕典籍高谈阔论,穿插作文咏诗及玄妙的谈论,到二更时分还不知疲倦,半夜还不去就寝。这四种做法,独自超过了以往,这实在是有百姓以来,一人而已。弘扬这种风俗教化,向四方显示,确实可以在一月之间,包罗天地。然而淳厚质朴之风还受到阻碍,虚浮欺诈之风还未改变,这是由于积习长久,难以一下更新。请陛下等到用朴质代替雕饰,用朴实代替文采,搁置刑罚的教化一施行,登泰山行封禅之礼已经结束,然后再拟定治理土地的规章,讨论高山大河的封赏,时间也不算晚啊!易经说道:‘天地的变化,都是随着时间而消长,更何况是人事的变化呢?’这话说得真美啊。”
太宗最终接受了他的意见。
贞观四年(630),授予他太子右庶子的官职。贞观五年(631),与左庶子于志宁、中允孔颖达、舍人陆敦信在弘教殿陪伴太子、讲论经书。当时太子学习五典三坟很用心,然而闲散下来,过度地游戏玩乐。李百药做赞道赋来劝告太子,然而太子最终还是因不醒悟而被废去。贞观十年(636),因他完成了北齐书的撰写,加封散骑常侍,履行太子左庶子的职责,赐给他绢绸四百段。不久授予他宗正卿。贞观十一年(637),因他完成了五礼的撰写及“律令”的修定,晋升为子爵。过了几年,李百药因年老坚决请求辞官退休,太宗同意了。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46)去世,年八十四岁,死后封号为康。
李百药是名臣的后代,继承了父辈的才德品行,四海名流,没有不推崇景仰他的。文辞深沉,尤其擅长五言诗,就是砍柴童子放牛娃,也会诵读他的诗。性情喜欢扶植年轻人,提携鼓励从不厌倦。所得的俸禄,大多散发给亲族。又保持天性超过了一般的人,早年办父母丧事回到家乡,赤着脚穿着单衣,行数千里,守孝多年,容貌憔悴,被当时人所称赞。等到辞官告老,欣然自得其乐。挖水池筑假山,著文饮酒,谈论鉴赏,来抒发平生的志向,有文集三十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