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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三千块,花一辈子的钱啊?怎么没了?你跟我说说?”高橘子不信。
高果林磨磨唧唧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学生的作业本,捻了一下吐沫,带着哭音念了起来:“家里盖房,四百七十块。大姐夫得了肺结核,借走五百块,打了借据,真打了借据的。买牲口两头,两岁青骡子,还有一头牛,俺……俺娶媳妇果园结婚,聘礼,吃席,,承包山头种果苗,买树苗,一千四百块。咱爹买了一个自行车,还有一个大红灯收音机……其他的说不清了……”
高橘子失魂落魄,犹如雷击一般的成了灰,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自己的天塌了。高果林用袖子擦着自己的清水鼻涕,跟那里一直唠叨:“姐,我想好了,等树苗长大了有了收成,全卖了,钱都归你。我叫人看牲口了,人家给不起价格,合适了,卖了我立马送钱来。我那个臭婆娘还有个缝纫机,我给卖了,姐,钱我们还,真的还,老高家……对不起你,爹娘没脸来,我们来就是代表家里说下……”
“别说了。”赵建国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他停了车子走过来,扶起自己的媳妇,看着她的额头,心疼的无以复加:“橘子,不就是钱吗。人活着,还怕没钱赚了?你别气,我还指着你帮我孝敬老娘,养孩子呢,你要有个好歹,咱家就完了。”
嘴巴哆嗦着,高橘子终于看清楚了人,她抽泣了一会搂住丈夫大喊了句:“建国啊,我咋那么命苦啊……”
赵建国扶着高橘子推着车走了,临走他没请妻子娘家人回家,他只是扭头说:“你们……以后别来了,那钱,我们不要了。”
高苹果拧了一把鼻涕,妹妹妹夫还没离开,她就蹲在地上开始捡那堆零钱,捡了立刻带着土塞进怀里,高果林惊讶的看着:“姐,你干啥呢这钱是给军军的。”
高苹果抬起头,生生拧出个讨好的笑:“军军是个小孩,没了……就没了,呵……我家男人要顶梁的,俺有五个娃,老五,你可怜姐,这钱给姐成不,你回去,跟他们说钱送到了成不。你姐夫也要吃药,也要救命,你可怜,可怜姐姐成不?姐给你磕头,替你可怜的外甥,外甥女磕头……我不敢求橘子原谅我,我来世给她做老母鸡,下蛋赔……俺男人,等着救命呢……啊,果林哎……”
高果林看着磕的可怜的姐姐,胸口都憋炸了,他扭头吸下鼻子,伸出手,大力的在墙上捣了十几拳。高橘子靠在一边的拐口墙上,硬生生的憋回去最后一口亲情。
赵学军翻着一本就要翻烂的小人书,无聊的直叹气。护士姐姐进来,伸出手就没收了那本书,笑眯眯的翻下:“呦,小军军发脾气呢?”
赵学军摇头,合作的扭身,扒下裤子,挨了一针。护士姐姐一句话,气的他差点没吐血:“小军军,真勇敢,打针都不哭。”
呃,赵学军郁闷的差点没厥过去。收了针,护士姐姐摸摸口袋,拿出一个草编的蚂蚱递给赵学军:“有人把这个给你,那人我看着挺可怕,满手都是血。”
赵学军拿着那个草蚂蚱玩了一会,眼睛里飘过一些记忆。小时候,姥姥家就是自由世界,因为妈妈那些钱的缘故,也许是因为不常去的缘故。他跟哥哥们每次去了,姥姥都给炸油糕,做糖水。秋天里,田里金黄黄的,他跟在姥爷身后撩猫逗狗,狗急了,要咬人,他就躲到姥爷的大棉裤后面,姥爷一脚能把狗踢好远。记忆中那个小气姥爷总是眯着眼,吃蒸馍,掰块大的塞他嘴巴里。他穿着黑色的粗布老棉裤,老棉袄。衣襟下有个旱烟,烟嘴是铜的,牙齿是黄的。小舅舅稀罕他,每次他回去就会背着他满山跑,玩累了,坐在麦垛上,舅舅就给他扎草蚂蚱。
赵学军不知道怎么去评价自己姥姥家,人的感情那是真的,骨血里的事儿,真还说不清,这辈子离姥爷家远的很,这草蚂蚱……他还是第一次见。他把玩了一会,看着屋里的打扫卫生阿姨推着大木推子合着锯末过去,顺手的,他把蚂蚱扔了。
赵学军并不知道家里为了他,就快砸锅卖铁了。他在二十天后接受了最后一次手术,手术钱是肇事司机家跟运输公司平摊的。后来,每当想起这事,他就后悔,没告诉母亲自己那些钱到底放在那里了,要不然妈妈也不会愁成那样。赵学军出院那天,母亲高橘子没来接,她去了上海。
为了儿子,高橘子终于豁出去了。钱!她从没这样疯狂的想过钱。她找了个算盘,把孩子们从小学到成人需要花的钱都详细的计算了出来。衣服钱,粮食钱,书费,本费,教育费。搞对象,买家具,结婚,成人,过日月费,还有意外发生,家里的保证基金。这些费用,精确到了分。她又将厂子里所有的职位拿的工资写在平面上,再计算出工龄,各项补助福利。甚至她把办公室的报纸,废旧物的折旧费都列了出来,算来算去,高橘子发现,直到三个儿子成人,她要拿出一笔巨大的,难以想象的资金,才能支付出足够的无忧无虑的幸福。而现在的她,几乎就是资产处于负数状态。
现实的残酷,没有打败高橘子,她奇迹一般的带了一股子肃杀,对命运的肃杀,她不怕,为了儿子们的将来,她必须走出第一步。她找人托关系,把自己坐办公室打毛衣的清闲工作换成供销部。年前工艺品厂签了个大单子,做各种形状的绸缎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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