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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郁看了他一会儿,秦观把头扭开了,无论如何,沈郁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辅政王,主忧臣死。沈郁没有喝他的米汤,他把自己的清汤喝了,然后把米粒也留下,递给了林昭玄,再由林昭玄递给了张时谦。
不知道是不是张时谦喝了这点儿米汤缓了过来还是怎么的,他开口说话了,声音低,但是牢房里所有人都安安静静,所以众人还能听清楚。
《赤壁怀古》这首诗让任何人念出来都是澎湃的,然而在张时谦念出来就带着一种时光流逝的感觉,“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他说的非常的平缓,于是众人就等着他念完,他念完后也深吸了口气:“王爷,老臣今年八十岁了,见证了大梁由偏南小国成长为今天的兴盛繁华大国,这八十多年,老臣苛于礼法,你们一定想老臣是个顽固不冥的老夫子,其实不然。”
他淡笑了下:“王爷,老臣二十岁时当上少卿,二十五岁时便是太常卿,到现在已经当了六十年了,老臣就在这里倚老卖老的给你讲讲老臣这些年经历的事,还请王爷不嫌弃。老臣掌管着大梁的礼法,可也见多了这世间不逊礼数之事,不逊礼数之人,这世间百态并不是由礼法来控制的,而是由其本性来控制的。百姓为自己的小家,官员为自己的大家,君王为这一片江山,为了过的更好,为了爬的更高,他们会去拼搏,并为此不惜一切代价,这是人之本性。”
沈郁没有打断他,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但是比秦观的话好听多了。
张时谦也就继续平缓的说,他的心境平和,因为心思宽广,他能够理解沈郁,理解沈世奎,甚至于理解恭王爷与萧璟。
“王爷你是堂堂好男儿,所以大权在握理所当然,任何人都有登高望远之壮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这是大自然界的规律,我们也如此。”
他说着去看向沈郁,他理解他把揽大权不肯放,人人都有*,更何况沈郁不是一个碌碌的平凡百姓,他坐在高位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利的贯彻从他出生到现在,从未弃过,所以他不肯轻易放权才是最真实的。强者是都想着要掌控这个世界的,这是人的本性。
这个世界也本就如此,弱肉强食,成王败寇。
就如当年的沈世奎,他在权利最鼎盛的时候想要夺位一样,都是本性使然,强者为尊,这也是历史的规律。
张时谦一幕幕的想着过去的事,他现在老了,已经看淡了那些权利名誉,所以他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他们,时光荏苒,白驹过隙,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所有名利都会归入尘土,曾有多少抱负也都终将归入黄土。
他想完后深吸了口气:“这个江山姓沈还是姓萧都不重要,王爷,秦观,你们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沈郁不说话,秦观则说不出来,一个江山的血统难道不重要吗?
张时谦笑了下:“江山是谁当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不能守住他,能不能保护这一国百姓,让这个国家的百姓安居乐业,不受他人欺凌,让这个国家不受他人瓜分,不受他人觊觎,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声音很低,可却秦观全身震了下,他知道国泰民安的重要,他只是从没有想过还能这么理解。其实本来就应该这么理解,这才是最客观的,历史的车轮不会因为你是姓什么而停住,他依然毫不留情的滚过,能够站得稳的、撑得过去的便留下来,撑不过去的就永远的埋入尘埃中。
朝代更迭从来不是人名说了算的。
中原几千年的历史,这几千年换了一个又一个王朝,只有这片土地永远留着,只有百姓一代接一代的活着。秦观心中激动,他的视野因为张时谦的一句话而打开了,是他想的太短浅,作为一个史学家,他应该站的更高,看的更远。
他开始在牢房里转圈,转的沈郁眼花,他从没有这么激动过,沈郁看他这样也没再打击他。
等他转完之后,张时谦接着道:“这世间的规律不会因为我们个人而改变,历史的车轮也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而改变路线,他是最公正最无私的裁判者,你付出什么就会得什么,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璟王与恭王爷,他们勾结外敌夺取这个江山,没有了奋斗的过程,全凭外力,那他也终究被外力吞噬,这不是报应,而是因果,万丈高塔不是平地起的,空中楼阁也撑不住风雨。”
他没有从道德观去批判萧璟与恭王爷,而是直接而可观的说他,这种说法却更让人佩服,更加的痛快,沈郁满腔的恨意也在他的话里一点点儿平顺下来,他说的对,他就看着萧璟自作孽不可活。
张时谦的这番话赢得了众人的认可,林昭玄把所有的美言美语都给了他,然而张时谦也没有夸他,他接下来把每个人都说了一番,沈郁也是从这里知道这个太常卿也有一张好嘴。
他一个一个的点评,先说的沈郁:“王爷啊,老臣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啊,脾气不好,随你爹。”
这一句话也只有张时谦敢说了,也只有他说沈郁不反驳,张时谦还没有说完呢,他喘息了几声继续道:“你本身没有错,就如同我前面说的那些,任何人都有私心,任何人都有不顺心发脾气的时候,这些都是人之本性。可你是辅政王啊,这些小脾气就得统统都收起来,要大度待人,以身作则,为皇上做个榜样。”
沈郁心里想他的榜样都做到床上去了,要是张时谦知道他就是这么做榜样的得气死吧?
幸好张时谦不知道,所以他得以继续说:“身为辅政王就应该以身作则,以天下利益为己任,以辅佐皇上为目的,可王爷你呀这些年都白做了,老臣不说你把揽大权,结党营私之类的大空话,那些都是趋势,无可厚非,只要是好心,结党并没有什么。老臣就只想说你在朝堂上,你呀处处站在皇上的对立面,他说什么你就反驳什么,长此以往,又有谁能团结一心?君臣尚且如此,又何况是下面的大臣,他们也学着你跟皇上,各自成一队,这样下去不仅永无宁日,还会让有心之人钻空子。”
沈郁想反驳他,但还没有反驳的就听见他连萧祁昱一起说了:“当然皇上也不对,他的脾气也是跟你一样,好强,这些年就跟你僵着,你越说他就越厉害,我也是不明白,你们俩人有什么好僵持的呢?都是为了一个朝堂,你们俩还住在一个宫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么打下去,成何体统啊。”
大概是把沈郁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他说话也便不再客气:“王爷啊,这一劫你与皇上该得,你们两个都太年轻,脾气太烈,不经历一番苦难不知道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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