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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男权社会中,女性被先验地定义为弱者。她们的体力、才能乃至品德都被认为是不及男性的,除了呆在家里完成上帝赋予的繁衍人类自身的任务之外,再就是服侍男人——父亲、丈夫和儿子,以便让他们更好地在家庭之外完成自己的使命。男人垄断了政治这个专利,让女人远远走开。
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女人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这话相当流行,初听起来也很有道理。然而对于我等普通的芸芸众女来说,这话更像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们愿意相信,而事实却让我们无法相信。我并不是说事实上没有女人做到这一点。相反,在历史上留下名来的女人往往靠的就是通过征服男人而征服世界的:吕雉、武则天、慈禧这样事实或名义上的女皇帝,妲己、褒姒、杨玉环这样的妃嫔,西施、貂禅、李师师这样的下层女子,哪一个能例外?但是,她们真的征服了男人吗?对于具体的男人的征服也值得怀疑,更不用说征服那个完全属于男人的社会了。站在另外的角度看,她们不是征服了男人,而是向男人屈服,用屈服换来了更多的现实利益。这个道理其实很浅显。在男权社会里,女人除了向男人示好,取得其欢心,还能有什么方法能得到生存乃至发展的权利和可能?
不管怎么说,用“征服”这个词赋予了女人生存的意义,能让我们听起来更舒服些,所以我们继续沿用这一词。那么女人如何征服男人?传统方式,也是最根本的,当然是美色。比如漂亮的脸蛋,窈窕的身姿,魅惑的表情,再加上虔诚的崇拜,贴心的关爱等等。那些在历史上留下名来的女人无一不是这些方面的姣姣者。丑女出名的也有,比如黄帝妃嫫母,齐宣王的皇后钟无盐,诸葛亮妻黄氏等。然而如果丈夫寂寂无名,谁又会记得她们?她们颠覆的是“好男娶美女”的惯例,而不是男权主义。而且出名的丑女比起出名的美女来,那数量的差距可不是以道里计的。
西方有谚语云:“当女人的美眸被泪水蒙住时,看不清楚的是男人。”眼泪常常是女人用来征服男人的工具。在泪水汪汪的女人面前,男人意识到了自己的强大,意识到自己地位的不可动摇,不可缺少;稍作让步或者进一步满足女人的要求不会危及自己的利益,反而更加巩固自己在女人心中的地位。这样看起来似乎每个女人都能用眼泪征服世界似的,其实不然。对于普通女人来说,征服男人也许比较容易,但要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难度就几乎等同于徒手上天了。只有那些处于权力中心的男人身边的女人们,才有可能运用种种手段影响男人,从而或多或少地改变了历史。她们中的一些人将眼泪运用得如此完美,以致让我们惊讶于眼泪的力量。当然,通常仅仅有眼泪是不够的。如果一个女人对于男人不是足够重要,那么“梨花带雨”所激发的天然的同情心、对悲哀美的爱和欣赏,都不足以让男人改变政治上的重大决定。比如左传僖公四年里写骊姬将太子申生献给父亲晋献公的祭肉“与犬,犬毙;与小臣,小臣亦毙”后“姬泣曰:‘贼由大子’”太子申生的死就已经注定了。同样的事,也发生在汉高祖刘邦身上。史记吕后本纪里说:“戚姬幸,常从上之关东,日夜啼泣,欲立其子代太子。”这使得刘邦开始着手废立太子,众多大臣的反对也无法让他改变主意,虽然最终由于张良帮助太子请来了商山四皓而作罢。留侯世家里又说,黥布反叛的时候,刘邦已经病得不轻,本来想让太子率兵去平叛,吕后怕太子打了败仗会彻底失去本已岌岌可危的太子地位,就按照商山四皓的建议“承间为上泣涕而言”最后刘邦还是带着病御驾亲征。这三位女人的哭泣有一个一致的目的: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王权的继承人,然后母以子贵,使自己在王室中的地位得到有力的巩固。两相比较,在这样的斗争中,儿子获得的利益显然要高过母亲。母亲只不过是在男人为自己的利益而搏弈过程中的被利用者,自觉自愿,因为可能得到相应的回报。
也有像吕后、武则天那样的女强人,动用了各种手段,包括“哭戏”排除千难万险,登上权力的顶峰。可最终免不了自愿不自愿地又把权力还给男人。男人生来就是政治动物,女人哪能玩得过男人?
六韬中国古代的一部重要兵书,相传为姜太公所作。在文伐一章里,太公给文王教了十二招用“文攻”战胜敌人的方法,最后一条就是:“养其乱臣以迷之,进美女淫声以惑之,遗良犬马以劳之,时与大势以诱之,上察而与天下图之。”“进美女淫声以惑之”俗称“美女计”西施和王昭君就是这样的“计中美人”她们和“良犬马”一样,被男人作为政治工具赠送给敌人或盟友,成为政治斗争中的牺牲者品。在史官们的宏大叙事中,人们首先关注的是她们的牺牲所换来的巨大的国家和民族利益,而她们个人内心的悲哀、痛苦、屈辱、绝望,都被轻易地化作历史深处的一团烟雾,渐渐淡开,以至于无。如今我们无法知道,这些身负着沉重的政治使命的女人,在人前人后,流过多少泪水,其中有多少酸楚,又有多少苦心积虑的表演或欺骗。
在正史中,作为政治牺牲品的女子多到不可胜数,大多数人连名字也没有留下来。倒是三国演义中虚构的貂禅为我们演示了女人怎样在男人的操纵下用眼泪作为工具来进行政治斗争。王允将貂婵许与董卓的干儿子吕布后,又将其送与董卓。吕布知道后,大怒:
“潜入卓卧房后窥探。时貂蝉起于窗下梳头,忽见窗外池中照一人影,极长大,头戴束发冠;偷眼视之,正是吕布。貂蝉故蹙双眉,做忧愁不乐之态,复以香罗频拭眼泪。吕布窥视良久,乃出;少顷,又入。”
“董卓自纳貂蝉后,为色所迷,月余不出理事。卓偶染小疾,貂蝉衣不解带,曲意逢迎,卓心意喜。吕布入内问安,正值卓睡。貂蝉于床后探半身望布,以手指心,又以手指董卓,挥泪不止。布心如碎。”
“布提戟径往,立于亭下曲栏之傍。良久,见貂蝉分花拂柳而来,果然如月宫仙子,泣谓布曰:‘我虽非王司徒亲女,然待之如已出。自见将军,许侍箕帚。妾已生平愿足。谁想太师起不良之心,将妾淫污,妾恨不即死;止因未与将军一诀,故且忍辱偷生。今幸得见,妾愿毕矣!此身已污,不得复事英雄;愿死于君前,以明妾志!’言讫,手攀曲栏,望荷花池便跳。吕布慌忙抱住,泣曰:‘我知汝心久矣!只恨不能共语!’貂蝉手扯布曰:‘妾今生不能与君为妻,愿相期于来世。’布曰:‘我今生不能以汝为妻,非英雄也!’蝉曰:‘妾度日如年,愿君怜而救之。’布曰:‘我今偷空而来,恐老贼见疑,必当速去。’蝉牵其衣曰:‘君如此惧怕老贼,妾身无见天日之期矣!’布立住曰:‘容我徐图良策。’语罢,提戟欲去。貂蝉曰:‘妾在深闺,闻将军之名,如雷灌耳,以为当世一人而已;谁想反受他人之制乎!’言讫,泪下如雨。布羞惭满面,重复倚戟,回身搂抱貂蝉,用好言安慰。两个偎偎倚倚,不忍相离。”
王允的美人计干净利落,罗贯中的文字委曲尽意,这出戏显得格外逼真。以前看三国,只知道“三顾茅庐”的层层铺垫、悬念迭出“赤壁之战”的波谲云诡、大气磅礴,却不知罗氏在这等儿女情态的细枝末节上也是极精明的。貂蝉的四次哭泣,与其说是激起了吕布的爱怜之情,不如说是激起了他的夺妻之恨。在男人的心目中,夺去他的女人无疑是对他人格尊严和能力的极度蔑视,至于他爱不爱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对他有多重要,这个女人爱不爱他,都是次而又次的问题了。这和群居动物中雄性动物首领不惜一切代价独占群中所有雌性动物、以保证后代血统的纯洁性并无二样。貂婵的聪明在于利用了男人的这个心理耍了男人。她用自己的美貌和眼泪做武器,再配合运用欲死明志法、激将法,不单是吕布,换哪个英雄恐怕也难过这美人关的,不英雄的就更不用说了。董卓就是一个证明。发现吕布和貂婵在凤仪亭密会后,董卓大怒,欲杀吕布,其婿李儒考虑正当用人之际,建议做个顺水人情,索性把貂婵送与吕布,以换取其忠心。且看貂婵的再一次的精彩哭戏:
卓入后堂,唤貂蝉问曰:“汝何与吕布私通耶?”蝉泣曰:“妾在后园看花,吕布突至。妾方惊避,布曰:‘我乃太师之子,何必相避?’提戟赶妾至凤仪亭。妾见其心不良,恐为所逼,欲投荷池自尽,却被这厮抱住。正在生死之间,得太师来,救了性命。”董卓曰:“我今将汝赐与吕布,何如?”貂蝉大惊,哭曰:“妾身已事贵人,今忽欲下赐家奴,妾宁死不辱!”遂掣壁间宝剑欲自刎。卓慌夺剑拥抱曰:“吾戏汝!”貂蝉倒于卓怀,掩面大哭曰:“此必李儒之计也!儒与布交厚,故设此计;却不顾惜太师体面与贱妾性命。妾当生噬其肉!”卓曰:“吾安忍舍汝耶?”蝉曰:“虽蒙太师怜爱,但恐此处不宜久居,必被吕布所害。”卓曰:“吾明日和你归郿坞去,同受快乐,慎勿忧疑。”蝉方收泪拜谢。
请注意,这里是一“泣”一“哭”一“掩面大哭”与在吕布面前的“拭泪”、“挥泪”、“泣”、“泪下如雨”不尽相同。在吕布面前做戏必须有所节制。一是因为哭得太张扬,万一被他人发现,报告了董卓,会给吕布带来杀身之祸。吕布很清楚这一点,戏太过就会引起吕布的疑心或者反感。二是貂婵知道吕布是喜欢她的,无声的泪水足够激发他的夺妻之恨。三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对吕布这样长得漂亮又武艺高强的白脸小将,貂婵哪能一点凡心不动?如果没有一点爱情,貂婵的戏怎么会演得如此主动,如此逼真?爱情刚刚萌动的时候,人总是羞于把这种感情赤裸裸地暴露给他人,哪怕是心仪的情人也不例外。对于董卓这样的粗笨之人就不一样了。由“泣”引发的怜爱之情只是铺垫。“哭”和“大哭”表面看来情绪更加强烈,仔细体会,会发现其实加强的只是表演成分。她对董卓没有丝毫的爱,又深知董卓对自己的依赖,于是就毫无顾忌地撒泼耍赖了。可怜董卓这等奸猾之人,被爱蒙了眼睛,也只能像个低能的父亲一样,听任小孩子的摆布了。
于是,吕布按着王允的布置,一步步逼向董卓,最终完成了刺杀董卓的任务,与貂蝉结为眷属。试想,如果貂蝉没有这样出神入化的哭戏功夫,即使是满身狐媚,即使是巧舌如簧,又怎么能收到如此完美的效果。然而她真的爱吕布吗?她以后的生活幸福吗?没有人关心。在这场赌局中,董卓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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