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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李永邦面色惨白,摇头道:“不会的。朕既然掉在水里,能为你们所救,那她不出意外,也一定在某个地方,只是我们暂时还没发现罢了。”
“朕知道……他想离开朕,因此早就做好了准备,要不然她怎会对小鹿说那桥下是万丈深渊?她又没有来过,怎么会知道!她就是要朕找不见她。”
董耀荣深深一叹:“陛下,您节哀。”
“朕为什么要节哀!”他不自觉抬高音量,“朕一天没有找到皇后,就会一直等下去。”
“陛下。”董耀荣斟酌着开口道,“高处坠落非一般人能承受。陛下身为男子,又是习武之人,尚且遍体鳞伤,皇后娘娘怎能做到毫发无损呢?娘娘对草民有恩,草民亦希望娘娘平安无事,但陛下,很多事情都强求不来,多想无益,陛下的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只有身体好了,才能找到娘娘。说不定,您亲自出去找,就能找见。毕竟您最了解娘娘,按您所说,娘娘是赌气不想见您,那么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许只有陛下亲临才显得有诚意。”
“你说的不错,你说的不错。”李永邦双眼望着虚空的地方,着了魔一般道,“她一定是生我的气,藏起来了。她生气时很难哄的,我得想法子…….想法子……”
董耀荣道:“那陛下若信得过草民,便依草民的方子好好调养吧。”
李永邦‘嗯’了一声,又问:“赵琣琨呢?”
董耀荣垂眸:“一直没走,等陛下发落呢。”
李永邦淡淡道:“发落?他想的挺美,他既像他说的那么清白,往后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继续当差,朕要天天日日夜夜的看着他。朕要他跟朕一起承受这摧心之痛。”
赵琣琨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即日起,便恢复了御前禁军统领的身份,同时罢免了冯玉熙等一干人,最重要是当晚目睹事情发生经过的人一律以救驾不力的罪名处斩,不留一个活口。再驰报皇帝的近况回京,下旨由淳亲王监国。
虽说皇帝不觉得有什么,可京畿还是掀起了轩然大波,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最多的就是皇帝在善和打猎惊了马,摔伤了,重症不治才出此下策,要皇弟监国。
可能命不久矣。
为此,李永定一连去了几封信给皇兄问安,都石沉大海,皇帝再不回复的话,李永定打算亲自奔赴善和行宫了。然而据他派去善和的探子回报,皇帝的确是受了伤,所幸并无大碍,只是皇后……听说不久前从河里捞上来一具女尸,身体在水里浸的久了,都泡烂了,要不是皇后的服饰齐全,都认不出来。
皇帝因此勉强养愈的身体再一次受到重创,当场吐了一口血。
以致于在千机谷拖延至今。
行宫里随扈的大臣披星戴月,跋山涉水的进谷,规劝皇帝请皇后的灵柩回京,以便安葬在皇陵,慰皇后的在天之灵,谁知道皇帝听后大发雷霆,指着那具女尸振振有词道:“不是皇后,她绝不是皇后。别以为套一件皇后的衣服就想糊弄朕,朕的皇后,朕认得清楚。这不是皇后!不是!朕说她不是就不是!”
大臣们跪在地上哭:“陛下,娘娘乃一国之母,您让她暴尸荒野,于心何忍啊。”
皇帝背过身去偷偷掉眼泪,转回身却依旧不松口,死不承认那是上官露。
*
离开千机谷的那一天,北风呼啸。
李永邦任由内官整理好仪容后,慢步向外,他在千机谷躺了几个月,竟还没有四周逛过,始终都没有心情。
随着引路的人一路分花拂柳的出去,他注意到董耀荣的谷中还有其他客房,他蹙眉道:“董卿,你不是说迄今为止只有朕一个人来这里吗?”
董耀荣怔了一下,不知道皇帝这般问是何用意。
下一刻,皇帝便冷声道:“朕知道,皇后对你有恩,所以她安排你在这里接应,你将她救下之后,藏匿了起来。但藏在哪里,都不比藏在朕的身边,更不容易让人发觉。”
董耀荣惶恐道:“陛下,草民不敢做欺瞒陛下的事,这些屋子里住的都是其他患者,请陛下明察。”
“明察?哼,那朕便如你所愿,明查!”李永邦抬头就朝最近的一间客房走去,董耀荣疾步上前,挡住皇帝道:“陛下,这里是女客居住之所,陛下硬闯恐怕不妥。”
“你这分明是做贼心虚!”李永邦怒斥道。
“草民不敢。”董耀荣无奈道,“陛下,草民是说过您来时只有一个人,可并不代表之后没有其他人来。”
“狡辩。”李永邦推开他,一个箭步就要推开房门,但是门竟然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孕妇扶着后腰缓缓走出来,看见李永邦面上露出一丝惊恐,但惊恐之色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沉的死气。
董耀荣道:“安家娘子,你快些进去吧,小心吹了风着凉,不益于胎儿安养。”
安娘子冷淡的朝李永邦福了福,漠然的关上房门。
李永邦还不死心,紧接着一道又一道打开相连的房门,门内住着不同的人,有老叟,有婴孩,就是没有他要找的人。
他失望的关上最后一道门。
董耀荣见他这般执着,也不阻拦了,直到他自己放弃为止,无助的站在那里,才上前解释道:“陛下,这千机谷是草民的师父交由草民打理的,之所以叫千机,讲究的无非是世间千变万化的一个机缘。因为天下药师何其多,高手又何其多,多我一个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能来到这里的,能到千机谷的,都是伤心人。”
李永邦闻言,喃喃低语道:“伤心人……”
是啊,伤心人。
不是伤了心,谁会没事从悬崖上跳下来?
董耀荣道:“刚才那位安娘子,是住在附近城中一家粥铺老板的妻子,二人结缡数年,一直没有生养,盼啊盼的,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孰料安胎以来,因为不能伺候相公,她相公便去寻花问柳,迷上了一个烟花女子不说,还沾上了不干不净的病,回家传染给了娘子,大夫说此胎可能不保,安娘子终日以泪洗面,那相公却想着正好以此理由诬陷妻子不忠,然后休妻,再替那烟花女子赎身。安娘子被休、被辱,有口难辩,颜面丧尽,唯一的一条路,就是跑到附近的山头跳崖,好在被救下之后辗转到了草民这里。”
“原来如此……”李永邦失魂落魄的往外走,脚步虚浮。
董耀荣一直送到门口:“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草民和草民的师父要救的就是这些心伤心人。草民师承千机谷,离开庙堂之后便隐居于此,待陛下回京后,草民不能再服侍左右,不过陛下大可放心,草民进京时,得到孙兆临大人的颇多照顾,孙大人医术精湛,不亚于草民的师父,算是草民的半个师父,陛下绝对可以信任他。”说到这里,董耀荣俯身重重一拜,“所以,请陛下回去以后,多多保重。”
李永邦托住他的手臂道:“你于朕有救命之恩,以后不必拜也不必跪。”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谷中的一个方向,道:“而且朕还有一事拜托你——”
他吩咐董耀荣往后多照顾安放在千机谷中穿着皇后服饰的‘无名’的女尸,插香、供奉,一应不可少,只是排位上没有名字。
董耀荣无声的叹息。
皇帝的銮仪起驾,在钦天监算准的吉时顺利的走了,渐行渐远。
董耀荣这才长出一口气,自言自语一般道:“娘娘,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