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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像柳御史这样自诩清流的官吏,一向不屑于这种妇道人家迷恋的把戏。因此呵斥了夫人一番,“‘子不语怪力乱神’,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有什么妖孽之说。”还怪她不该如此张扬地请道姑来府中做法式,弄得夫人也不痛快。
老爷虽然没把赵大玲的事儿放心上,但是他对于长生的身份感到十分震惊,没想到这个曾经名誉京城的才子竟然在自己的府里做最下等的仆役。御史老爷感觉自己接了一块烫手的山芋,非常棘手。长生是官奴,这是圣上御笔朱批定了罪,又在官府里落了案的,在对待长生的问题上,分寸实在是不好拿捏。随意处置肯定不行,万一哪天皇上想起这个案子了,一查人死在御史府里了,圣上追究起来怎么办。以礼待之更不行,圣上亲判的罪臣成了御史府的座上宾,御史老爷不是勤等着要倒霉么。而且毕竟曾经同朝为官,对方身份的这种落差,让御史老爷也觉尴尬。所以才一大早就赶到柴房来。
御史老爷小心翼翼地提出,要给长生换一个舒服清闲的差事,被长生断然拒绝了。长生垂着眼帘,“就请柳御史只当不知道我的身份,您只需要知道我的名字叫长生,是府里的下奴即可。这样对您对我都好。”
御史老爷在官场多年,深谙明哲保身之道,想想确实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遂吩咐昨日知道此事的人都不能将这个讯息传出去,也不许随意议论长生的身份,既然是官奴,就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吧,全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御史老爷放下心理包袱携夫人离开柴房。柴房的门重新从外面被锁上,门板挡住了外面的光线,屋里又是一片昏暗。有些话赵大玲一直不敢问,怕揭开长生心底的伤疤,谁料长生靠在栅栏上,主动提起了他的过去,“我的名字叫顾邵恒,顾家几代为官,到我父亲这一辈官居一品,又曾任太子太傅,做过前太子萧弼的老师。前太子病逝后,圣上本属意立三皇子晋王为太子,我父亲也在朝堂上称赞晋王有储君之能。后来太子之位落在了二皇子萧衍的头上。当初拥立晋王的臣工都纷纷被打压,我父亲也落得一个结党营私、妄议朝政、谋逆犯上的罪名,病逝在了大理寺的天牢里。母亲得知父亲的死讯,也在狱中自缢了,只留下我一个人。”
赵大玲很欣慰他终于向自己敞开心扉、说起过去的事情,但是又为他的遭遇感到心酸,“那你还有别的亲人或者朋友吗?竟然没有人站出来为你父亲说一句话?”
长生苦笑,“与我父亲交好的臣工多数都受到牵连和压制,不少人与我父亲一样获罪入狱。其他人在腥风血雨之下只求自保,不落井下石已算仁至义尽。至于亲人,顾氏是江南的大族,圣上下旨说我父亲虽罪大恶极,但念在顾氏一门世代忠良,暂不罪及九族。顾氏宗族感念圣上的恩德,已将我父亲这一脉逐出族谱。曾经的好友也音信全无,再没联系,如此说来,我如今孑然一身,无亲无故。”
赵大玲心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地握住了长生的手,手指摩挲着他的手背,无声地安慰他。她明白,对于他来说,他宁可自己只是长生。
大柱子送来早饭,因为有一盆儿粥,拿着钥匙的仆妇给开了门,友贵家的让大柱子带来了一盆儿小米粥,四个素包子,两个煮鸡蛋。仆妇让大柱子放下东西,就把他轰出去了。大柱子只来得及向赵大玲问道:“姐,你好些了么?你多吃点儿,我一会儿中午再给你送好吃的来。”
赵大玲仔细感觉了一下,比昨天好了一些,大脑对身体的支配度增加了,但是她没告诉长生,由着长生伸手过来喂她,生病的人都是要给自己一些特权,找些安慰的。她喜欢长生小心翼翼地喂她时那份专注的神情,也喜欢看他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粗瓷汤匙时那种精致与粗狂的对比。他的手很稳,举着汤勺在半空中都不会抖动,这是常年悬腕写字练出的腕力和控制力。
闲来无事,两个人天南地北地聊天,赵大玲问长生,“我在你面前显摆了那么多的对联和诗句,你怀疑过我吗?”
长生点点头,“你第一次跟我说项羽自刎乌江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只是我当时……所以没有深究,后来你说了那么多我不知道的对联和诗句,又都推脱到你父亲和话本子上。我侧面问过你娘,赵大玲的父亲并非博学之人。”
赵大玲有些垂头丧气,“原来我早就暴露了。”
长生神色认真,“尤其是有一次你写对联‘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里面的云字没有雨字头,只有下面几笔。”
“对啊!”赵大玲拍拍脑门,“我当时熬了一夜,困得糊涂了,把我们那个时空里的简体字写出来了。”赵大玲不解地问长生,“既然你早就发现我不是赵大玲,为什么没有问,也没有说?”
长生看着她笑笑,目光澄澈澹宁,还带着一丝羞涩,“我只要知道你很好,就足够了。”
赵大玲心神一荡,忽然觉得,就算被这么关一辈子也没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