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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喝茶了?”瞧她气恼却又不作声,怒着了却依旧噙笑的粉颜,他就忍不住想要恶狠狠地拆掉她脸上令他感到舒服,却又同时教他厌恶的笑。
真想瞧瞧这天生笑脸一旦落泪时,究竟是怎生风采。
他的心扭曲了,肮脏了,沉沦了,再也回不到无垢的白纸,而她笑得太刺眼,太美丽,他贪眷,却也痛恨着。
“可以了。”她纤指轻掐杯缘,确定茶温后才端到他面前。
夏侯懿看着杯内黄中带绿的剔亮茶泽,轻啜一口,微温的茶水香淡味醇,配上乌李特有的酸味,竟混为妙不可言的绝味,教他不由得怔了下。
他并不嗜吃甜食,但以茶就糕饼的美味,竟远超乎他的想象。
“爷可满意?”
鸟啼似的笑问在耳际轻荡,他侧眼看去,便对上她笑瞇的杏眼,心头不知为何微颤了下,有如平静多时的死湖被莫名吹起涟漪。
“茶太凉了吗?”瞧他面无表情,小二皱起眉,以手背轻触杯身。“应该不会呀,等了这些时候,应该差不多,这样的茶温配乌李是最佳的,若是配杏花糕,温度就得再热一点,若是酿梅糕就得要配凉酒了”
她喃喃自语,自言自答,那逗趣的攒眉俏模样,奇异的又让惜笑如金的夏侯懿勾起唇。
他单手托额,低低笑开。沉浑的嗓音拉回了小二的心神,抬眼对上他,心头跟着颤动了下。
这人笑起来真是好看,清俊面貌如覆薄扁,整个人爽飒有神,赛潘安的玉树临风,胜宋玉的风流倜傥,甚至还带了点孩子气怎么会这样?如此吃人不吐骨头的人,怎会有这样的神态?
没了浑身带刺的感觉,一再松开眉间紧拢的皱折,使他倏地年轻许多,像个只及束冠的少年郎,看得她闪神了。
她三岁能吟诗作对,五岁论商经,十几年来被上官老爷带在身边栽培,练就一双识人的聪睿眼力,不管是奸商巨富的心中盘算、脑中念头,都逃不过她这双眼。
但如今面对这个男人,不曾变动过的复仇恨意竟微微松动,甚至有股声音告诉她,必须细查原由。
可是,复仇的轮盘早已转动,早在她尚在江南之时,早在她踏进此刻的夏侯懿府之前
“你瞧什么”恼窘沉音倏地敲进她的耳里,像是老天劈下一道雷,使她心惊胆跳,有一刻迷乱,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待回神,视野渐清,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盯着夏侯懿不放,而这噙怒的沉嗓自然是对着她骂的。
“”她头一回张口结舌,脑袋一片空白,想不出要回什么话,反倒是薄薄的脸皮开始泛出红晕,像朵盛开的花,形不艳味不浓,却是清新雅致。
那样静雅一方的绝尘姿态,深深锁住夏侯懿的视线。
“小二。”他垂眸唤。
“咦?欸厨婢在。”她只顾着冷静自己,没注意到夏侯懿打量她的眼光转沉。
“你离开厨房。”
“嗄?”顿了好半晌,她才急急回神。
不是吧,难道她真的把茶给泡坏了
可是怎么可能?她嗜茶爱糕饼,如何搭出绝配,她早试过千回,岂可能出错?
“你跟她对调,她去厨房,你就待在这里。”指着蜜儿,夏侯懿对她说。
他的心里已有了打算,究竟是要毁了她,或是留下她的笑脸,全凭他一时的喜乐。
入暑的京城迎面依旧带点凉意,上官凛搭船自苏州上汴京,在东水门停靠,转而骑马出外城,驰骋至城南郊外,在一处新坟前的百步外下马。
她一身素白衣衫,头绑素巾,就地跪下,面容哀肃,缓步跪行,杏眼一片赤红,不管膝下因磨过泥路石砾而痛,也不管心痛欲死寸步难行,执意地跪行、跪爬,直到离新坟前的几步外,整个人跪伏在地。
“爹”启口的泣音若社鹃啼血,坠落的泪如山樱飞雪。
他在世前,她怎么也不肯喊的。
他说,收她是当义女,可在她心里,她愿以奴身相侍,他想要听她喊一声爹,她却是恪守礼教,只肯喊他老爷。
自她在襁褓中,他便对她疼惜有加,养育着她、栽培着她,虽不是她的亲爹,可在她心里,他早已是了,如今他遭故而亡,要她怎能不心痛,怎能不恨?
只怪他太晚告诉她有异,只怪她太无先知,只怪她身在远方顾不及他,就连赶回见他最后一面都来不及。
这痛,凝着血和着泪,镂在骨子里,要她不忘。
她决不忘这不共戴天的仇恨,她要报仇、要加倍讨回!
夏侯懿加诸在上官府所有的苦难,她都要加倍奉还!
“小二。”
闻声,她长睫动了动,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快速转看,即使犹在梦境,心神却已半醒,迷迷糊糊之间,眼前恍若有影子晃动,她想也不想地伸手抓住,是温热的,正好用热度来融心间的寒冻,拂去她一夜淌落的泪。
“你在做什么?”轻缓如风的朗嗓倏地转沉,大有就地刮起三月雪的气势,让半梦半醒的她猛然张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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