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一汪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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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许多家庭都安装了太阳能热水器，既节能又环保，无论春夏秋冬，热水澡，想什么时候洗就什么时候洗，足不出户，非常方便。若倒退二三十年，这种事连想都不敢想，尤其在农村，没有自来水，用电也紧张，取暖更是个大问题，初春和深秋洗个热水澡都很费周折，就别说隆冬了。那时候人们身上爱着虱子，其实就是脏，一两个月洗不了一回澡。也别说当时人们不讲卫生，现在虱子没了，可人还是那帮人，怎么就变得爱干净了？环境所困、条件所限罢了。

    不过在我的老家那时候要洗个热水澡，还是较为方便的，唯一不便捷的就是要走七八里地的土路。在马庄子和东花寨之间的旷野中有一眼温泉，据老人们说那是六七十年代打石油打出来的一口热水井，起初还喷过火，不长时间就换成了热水可着管子往外冒，打井队就把它封死了。后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说不清是谁把它“解禁”了，就成了一眼喷泉、一个露天公共浴池，十里八乡，人来人往，煞是热闹。特别是到了冬季，要是赶上大晴天，车水马龙，俨然就是赶大集。

    说是浴池，不过一个几十平米的土坑，半米来深，一头接纳温泉的热水，一头溢出脏水，完全自流。尽管一天泡澡的不断，但因为它是活水，倒也很清亮，虽说是土坑，但周围都是岗碱地，坑底是胶泥，硬硬的、光光的，掉不了多少土渣儿和泥巴，还算干净。也没有专人来维护，但洗浴的人都很自觉，垃圾全部自行带走，环境一直保持的很不错。当地的人们非常爱护它，珍爱隆冬里这难得的一汪热水，珍惜老天对我们这一方人的眷顾和慷慨赐予，它是人心目中一汪圣水。

    不知道谁发现了它的治病功效，据说能治疗各种皮肤病，一传十、十传百，声名远播，沧州、天津、山东等地的人不远几十甚至几百里路慕名而来。有的人因为路远，来一次不容易，洗完了还要用桶带走一些泉水，回到家，凉了烧开了再洗，据说治疗效果一样好。由此，温泉就不只是简单的浴池了，一年四季操各地口音的人络绎不绝，有的为治病，有的无病防病。虽没有足够科学依据，但人们愿意相信它的疗效，相信它的神奇，因为那一汪热水是人们的钟爱，也就赋予了它一些神圣的色彩。

    记得一年暑假，我整天在坑塘里玩水，又是暴晒，又是水泡，身上起了一层痱子，刺痒的很，用药也不管用。邻家有老人看了说那叫“炸”痱子，不好治，到温泉里洗洗可能有效果。于是我就去了，天热水更热，简直没法洗，不过慢慢进、慢慢适应，照样泡了个把小时，洗完后浑身清爽了许多。隔三差五去了几次，也不知是天气转凉了，还是温泉真有神奇的疗效，痱子在开学之前一个不剩都没了。我想，那水是咸的，含有大量的盐分，深层地下水没有杂质，温度又高，起到杀菌消毒的作用还是有些道理的。

    十几岁的时候，一遇周末经常到温泉去泡澡，尤其是学会了骑自行车以后，去的更勤了。每次去了，那露天浴池里总会上演不止一次的争夺战，浴池会在男人们和女人们之间几度易手。有时候“战争”陷入胶着状态，还会出现短暂的男女混浴，男女各占一边，相持不下，最终往往是人多的战胜人少的，每当人少的一方三三两两撤出“阵地”得胜的一方定会阵阵欢呼，召唤在远处等候多时的同伴。我们这些毛头小子往往成为男方阵营的急先锋，会在大人们的怂恿下率先进攻。进攻也要看时机，当看到浴池里女人不多了，等的不耐烦的男人们便让我们小男孩儿率先进去，她们也知道退让，往一边靠拢，很知趣的尽快洗完撤离。当然，我们也经常有败退的时候，这种进攻和败退没有一丝邪念和多余的语言与动作，有时或会开句玩笑，相视报以真诚的微笑，很干净也很单纯。

    听说在日本就有男女混浴的古老习俗流传至今，那与se情无关，是一种很淳朴的民风，一种生活、一种文化。日本的混浴与我们的这种混浴虽大不同，但干净、纯真这一点是相通的，尽管不像他们那样有悠久的历史和文化底蕴，但男女同在一个浴池里，心灵深处却是同样圣洁的，那一汪水也是圣洁的。

    现在经济发展了，生活条件好了，正经的公共浴池却少了，慢慢的，一提到洗浴往往会让人们联想到se情，就像“小姐”一词，几千年的褒义词忽然变成了贬义词。最近两年回老家，偶尔问起那温泉如何了，当年的玩伴皆众口一词：水快干涸了，没人去了。很觉得惋惜，因为那曾经是家乡的一汪圣水，一汪永远不能消失的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