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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二姐,三十六岁的女人,三十多岁的女人不再如花,但是如果实,不再耀眼,但是色泽浑厚纯中暗暗透亮,如石榴的果子,似纯酿的深红葡萄酒。但是你要知道所有的女人都曾经是娇翘在枝头风光迷人的花,却不是所有的花都能锤炼成淡美微沉的果子!女人何必隐瞒年龄,须知那方是你铅华背后的品格,朴素然而端庄含蓄,那才是走出花瓶的风情焕发!因为为人母,更添了少女所没有的温婉,然而二姐除此之外更是把少女时代散乱天真灿漫串连成珠子,洋溢出浑身光亮,张曼玉就是其一。
“有没好看的珠子啊,给我买串过来,”她在电话里声音银铃般蹦跳过来。
“那么老了还带什么啊,地摊上买条算了,”我笑。
“嘿嘿,我是老来俏那,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
“在哪?”
“我在半山腰,下了点小雨,前面一个人也没有,不敢走了,后面远远的有两个人朝这里走,我坐在这里等等先。”
“这样的天气你上山摘野果子吃啊,”我打趣。
“去那边一个教堂,今天有课听哦,”好一个基督徒!
我认为信仰在心,不无须刻意认真坚持每次都去的,这一点我无论如何说服不了她。基督教在这方面不如佛教来的变通。我喜欢看圣经上的故事,却很排斥上面神的画像——总是卷头发蓝眼睛,洋人的摸样,相当有距离,佛教仙人的画像,亲切很多。
(二)
我的家在永嘉楠溪江,七八十年代的乡村,整体似乎可以盖上淡咖啡色,公路石子黄土,拖拉机过处滚滚红尘,却正是这飞扬的尘土也并不多见,甚至也是现代化改革的积极象征,拖拉机不单运石头沙子,搭了个帆布棚,中间系跟绳子用于扶手,便是载客车了,可以直接到县城,如今几乎绝迹的三轮卡,好象也是在八十年代后期才发展迅猛,强占了拖拉机载客的生意。
那时候家门前没几个房子,初夏麦浪飘香,金光灿烂,路上比肩继踵,锄头镰刀,大阔边的太阳帽,而姐姐这样的少女,都是穿了的确凉长袖,带了大草帽,以防晒黑。莫说现在中国人口暴增,在乡村,那时候才是热闹温馨,一家大小都在家,早上一队队出去劳作,黄昏大队人马凯旋回府。劳作苦不苦——大家一样的过,集体做事情自然有劳累中的快乐,疲惫下的欢娱!但是大半少女在这样的环境里面,头发枯黄分岔,甚至长虱子,现在的孩子大概没法相象人的身上会长虱子——何等恐怖的事情!但是就是几乎人人都有,所以那时候有个梳头的工具,和现在梳子一般,但是非常细密,左右各一排,一梳下来,就有几个狮子掉下来在凳子上惊慌逃窜!女孩子扎了辫子,辫根处往往密密的虱子。相互帮忙着抓,这情形和现在动物园里的猴子彼此帮忙很是相似。
但是二姐头发乌黑飘洒,干净清爽,在别的女孩子晒的皮肤乌黑发亮的时候,她却出奇白嫩,而劳作并不亚于别人,惯的我和小姐姐在家里,地里的活都是她和哥哥揽了过去。何况天生丽质,上山下田,其她女孩子嫉妒固然嫉妒,谁又不乐得和她交友亲密而得意,何况姐姐天性乐观开朗,连大姐姐都暗想:“这个妹妹,如此完美,将来一定很幸福。”
美丽聪慧固然天也妒,二姐成绩优异,正紧锣密鼓攻读,一待考取中专——那时候的中专不但公费,且包分配,要说胜比如今清华北大也是不为过的。哥哥成绩更是名列前茅,家里一面墙贴满了他们的奖状!但是就在那年爸爸的煤矿出事,同事不少命绝当场,爸爸幸免于难然。而十来万的分红就此付水东流——那时候的十来万,比之现在的百万有过无不及吧?——因为母亲那时候在公路上做工工钱才三四块!钱到底身外之物,但是在车上爸爸还是受了轻伤!一个即将飞黄腾达的农家,因此路转峰阻,医药费开始欠债!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虽然梦想就在眼前,几乎唾手可得的似锦前程,二姐姐和哥哥双双自己坚决放弃要帮助家减轻负担,深受打击的妈妈,在哥姐坚决弃学痛惜成怒,流泪用豆萁打的哥哥双脚青紫血痕累累!而哥哥躺在竹床上,痛哭亦是不肯再去就读,因为下面还有小姐姐在念小学,而我尚未上学。哥姐,那时候一定指望他们的小弟弟妹妹将来考取铁饭碗,而他们自己如果不放弃的话哪里来的钱供四个人同时上学?大姐大了终究嫁了人,纵然补贴娘家,也是太过有限。这样哥哥被爸爸带到苏州打工——那时候的温州人几乎都从来老少都在家务农,所以上面说到,那时候人口其实比现在来的少,而在家的人多,是相当热闹的。现在的温州人天南海北散落在世界各个角落,温州市区其实多半是外来的冠冕“新温州人”的,若放在某个年代他们揭杆而起,把温州霸占了去,怕是容易的事情!温州不是有条街私下通称“上饶街”吗,一带都是上饶人,别说温州人欺负外来者,在那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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